老師宿舍和辦公室的鑰匙,他手上都各有一份。
在無數個周末的夜晚,他們分享著同一張桌子,分享著同一片燈光。
尤珈老師會在處理完今天的工作后,批閱他做好的作業,并耐心給他講解。
而在這之前,希爾諾就會安靜地做其他功課,或是看書。
他時不時會將宿舍里自己的書帶來,又將辦公室內的書帶回,一來二去,兩個房間內的書架混合得也就差不多了。
有時候,希爾諾在自己宿舍里找不到記憶里的書,就會到老師的辦公室來翻找。
對這種情況,尤珈老師表示了默許,并會及時在書架上添置新出的書刊。
偶爾有那麼一兩次,實在是有些太晚了,希爾諾主動提出在辦公室的休息室內過夜。
毫無疑問,被尤珈老師當場回絕。
按照尤珈老師的意思,孤零零一個人呆在辦公室里睡覺,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情。
雖然希爾諾在心底里思考著:這世界上難道真有人,敢在晚上潛入尤珈老師的辦公室?
但他還是乖乖地點頭,收回了這份心思,并在老師的護送下回到了自己的宿舍里。
那天晚上,與尤珈老師在門口告別前,希爾諾聽到對方告訴自己:除了家人之外,不要毫無防備地在別人面前睡覺,這非常危險。
那天晚上,希爾諾窩在被子里冥思苦想了幾個小時,才終于理解到老師的意思:所謂的危險是指老師自己。
那天晚上,得出這麼一個結論時,希爾諾的第一反應是覺得匪夷所思,第二反應——還是覺得匪夷所思。
他不覺得老師會是半夜里來撬辦公室門的那種人,更何況這樣根本沒意義。
說實在的,要是他真和尤珈老師躺在一張床上,希爾諾覺得半夜里夢游動手動腳的絕對是自己。
到時第二天早上,尤珈老師就會發現,他的學生像八爪魚一樣纏在自己身上,推都推不開。
對老師的告誡,希爾諾不以為然,但既然辦公室的真正主人不樂意,他于是也就沒堅持要求。
回憶起這些過往,希爾諾很是感慨。
那些在老師面前感到緊張和不知所措的時期,像是很遙遠的一段記憶了。
現在坐在老師面前,甚至抱住老師,他都不會產生臉紅心跳。
……不,抱住還是會的。
將上次沒看完的一部分翻完,希爾諾起身將書放回書架。
透過朦朧的玻璃,隱約看到窗外頂頭的黑色背景下,街燈的光暈模糊成一團團,像是夜空點出的抽象畫。
細密的水汽覆蓋了整個落地窗,為夜景拉上半透明的輕紗簾。
這是希爾諾在亞彌斯度過的第五個冬季,是他與尤珈老師一同見證的第一個冬季。
他玩心涌起,用指頭在玻璃內側畫起圖案。
冰涼的觸感啃噬著指腹,隨著手指的滑動,指尖沾上水珠。
被手指劃過的一道道痕跡,清晰映出窗外的景色。
最終,希爾諾涂抹出兩張緊挨著的笑臉,笑臉上不斷有白色的絨球下落。
希爾諾眨了眨眼睛,撐在窗前向外張望。
整個漆黑的世界都在朝下灑落白色。
下雪了。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老師,下雪了!”希爾諾禁不住驚喜地叫出聲。
他又隨即用指腹捂住嘴,唇尖感受到沾染上的水漬,聲音壓低:“抱歉,是不是打擾您了,您還在忙嗎?”
尤珈老師正低頭將文件收拾整齊:“要緊的事情已經完成了,剩下的都可以之后慢慢做。你之前說要合影對嗎?現在就可以。”
合影。
希爾諾才反應過來先前隨便找的借口。
他其實并不是很在意合影這回事,畢竟在他的計劃里,尤珈老師會一直鮮活地存在于他眼前,而不需要用相片來定格與記憶。
但方才畫出來的兩張笑臉,以及笑臉上紛紛揚揚的雪花,給了他新的靈感。
“老師,我們可以堆兩個雪人代表我們自己,然后在雪人面前合影。”希爾諾整個上半身傾到桌子上,兩只手撐在邊緣,語氣興奮。
他看到尤珈老師輕輕蹙起眉,于是熟練地換上軟軟的聲調:“好不好嘛,老師……”
可這回,老師并沒有接受,微微嘆了口氣,很是無奈地抬頭看向自己。
“希爾諾,等到這場雪下到可以堆雪人的程度時,你應該正在參加今晚的畢業晚會——不要告訴我你已經忘了這件事。”
“啊。”希爾諾呆滯地看了眼時間。
距離晚會開始還有一個小時。
如果不是老師提醒自己,恐怕他會直接錯過。
“可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他有些委屈地低聲說著,說給自己聽。
以及,這是他和尤珈老師這輩子,共同見證的第一場雪。
“這麼想堆雪人的話……”尤珈老師停頓了一會兒,“待會兒中途的舞會環節,我可以和你一起出來。你應該沒有找好舞伴吧?”
“……還有舞會?”希爾諾更加茫然了。
這也不能怪他,臨近畢業,前段時間他一直忙著整理各種繁瑣的材料,再不就是和友人們討論即將開始的見習魔法師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