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個活了兩百多年的老家伙,在任何鏡頭下, 任何人的轉述里, 總是和傳言中一樣。
溫和,友善,甚至作為領導者來說有些軟弱。
呵, 軟弱?
直到有一天, 梅納德在監控面板上看見,那位校長朝著鏡頭笑了一下。
他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看見屏幕反光中的自己,臉色蒼白,像是見了鬼。
第二天,梅納德找上了克里斯托弗。
“當初在那間實驗室內, 到底發生了什麼?”
克里斯托弗看著他,眼神憐憫。
“尤珈之前有段時間消失了,你和我說他只是去散心。其實他當時是想要徹底離開這個世界, 離開我們, 對嗎?雖然后來竟然回來了, 讓我有些意外……不過能夠看到他好好地活著,這比什麼都好,你也是這麼想的吧?”
梅納德后退了一步。
克里斯托弗笑得依舊溫和。
“真奇怪, 他為什麼會去自殺呢?他明明一直好好的, 當時只是一個很小的意外而已, 他不應該會有這麼大的反應。我在想……你該不會一直在問他那件事吧?梅納德, 我的好孩子,我告訴過你,不要刺激他。
“尤珈現在已經有了新的人生,并努力為他曾經犯下的過錯而贖罪。他還好好活著,這是最重要的事情。而你,梅納德,你還沒有從過去走出來,還想要追尋過去的真相。真相對你來說真的重要嗎?
“還是說,上一次沒有成功,于是你決定再把他殺死一遍?”
他聽到那個校長這麼說。
“尤珈老師喜歡我,是什麼意思?”
他聽到那個孩子這麼說。
梅納德忽然覺得,今天的自己,真的是瘋了。
他竟然會來做這麼一件麻煩的事情。
別去管這些東西,和那個克里斯托弗牽扯上關聯準沒好事。
自己這輩子就安安靜靜地過好普通的一生,不就可以了嗎?
他本來就不喜歡和人接觸。
他為尤珈做的已經夠多了。
他已經盡了朋友的本分。
他試過很多次了。
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他差點把尤珈逼死了。
人活著不就很好了嗎?
——你決定再把他殺死一遍?
梅納德看向眼前的學生,對方神色認真。
他想起那日在圖書館內,對方也是這樣堅定,堅定地想成為他好友的徒弟。
“十年前,尤珈曾經消失了幾個月。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嗎?”
“那個時候,我遇見了老師。”希爾諾說。
“果然是你。”
梅納德嘆了口氣。
做出了選擇。
“希爾諾,我想我大概不算是個合格的朋友,我不知道怎麼做才是對尤珈最好的。但我明確知道的有兩件事。
“第一,克里斯托弗是個腦子有病的瘋子。他說的任何話你都可以當做廢話。你既不用順著他的意思做,也不用特意違背他的意思,你就干脆忘掉。
“第二,如果十年前尤珈消失的那幾個月,他確實是和你呆在一起的。那麼我告訴你,對你的老師來說,你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只要你活著,那麼他就會活著。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對你的老師最大的治愈。”
看著希爾諾一張臉更加紅,梅納德在心里翻了個白眼。
這對師生真的是一個比一個純情。
“梅納德老師,我可以再問您一個問題嗎?”
“你說。”
“如果我說我想告訴尤珈老師,我喜歡他,真的很喜歡他。
您是怎麼想的?”
“關我什麼事?”梅納德皺起眉。
“可是校長先生說……”
“停。我說了,別管那家伙。試圖去理解他說的話,你就已經上套了。”
梅納德制止了希爾諾的話,并迅速甩掉了未來可能存在的麻煩事。
“至于你們之間發展到哪一步,這是你倆的事情,別想找我做情感顧問。”
他是救不了尤珈,但是,總有人可以做到。
梅納德想。
……
臨睡前,希爾諾翻來覆去入不了眠。
白天的事情仍舊清晰映在腦海里。
在從前,校長先生和梅納德老師,都是希爾諾很尊敬的人。
但現在,他們說的話截然相反。
該相信誰?
對這個問題,希爾諾其實很明白,他根本不需要有任何猶豫。
在這個世界上,自己絕對相信的,只有一個人。
臉頰貼著枕頭,在心里默數幾聲,數到十時做下決定。
一咕嚕翻身起來。
希爾諾取下床頭的法杖,打開通訊,找到那個唯一的特別關心。
通訊很快就被接起了。
那邊有些嘈雜。
……
“我出去接個通訊。”
尤珈說著,走到包間的陽臺上,關上玻璃門,隔絕室內的嘈雜。
“老師,您那邊在忙嗎?”
“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在參加別人的慶功會。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尤珈靠在陽臺的欄桿上,輕捻著法杖上的木紋。
就連數木紋這種無聊透頂的事情,都比參加一群年輕人的聚會好得多。
他今晚把他的法杖有幾根橫條幾根豎條,都摸得清清楚楚了,哈。
“老師,梅納德老師和校長先生對我說了完全相反的話,您認為我應該相信誰的話?”
尤珈的手指頓住。
“……你現在在哪里?”
“我在宿舍里。”
尤珈松了口氣,但又很快產生新的擔憂。
“我才離開幾個小時,你就接連遇上他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