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就走,您要保重好身體。這是您的法杖,我放在門口這里了。”
沉默。
沉默。
希爾諾放下法杖,腳剛踏出房門,聽到尤珈老師的聲音在身后再度響起。
這一次是他熟悉的老師的聲音了,但是帶著顫音。
“……希爾諾?”
希爾諾抓著門框。
他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對發出這樣聲音的老師,撒手不管。
嘆了口氣,收回腳步,他在黑暗中望向尤珈老師的方向。
嗯,看不清。
“抱歉,對不起,我剛剛不是在說你……我以為是……”
嗒。
燈亮了。
希爾諾看見老師側過身,背對著自己,摁亮了床頭的開關。
他仍舊看不見老師的臉。
“對不起,是不是嚇到你了?是我不對,我不該兇你……”
老師穿得很單薄,似乎才睡醒不久。
希爾諾這時候才發現,尤珈老師的背影看上去也是如此消瘦。
老師讓自己好好用餐,可他自己似乎也沒有規律飲食。
更沒有按時好好睡覺。
希爾諾覺得方才消散的不舒服,又涌上來了,以另外一種原因。
“圖書管理員先生讓我來的,老師您和他是朋友嗎?”他問。
希爾諾看見老師整個人僵硬了。
緩緩轉過身來,看向自己,面色蒼白。
“……梅納德他和你說了什麼?”
梅納德是那位魔法陣學院院長的名字。
希爾諾一瞬間忽然明白了,這麼幾年來的很多困惑。
但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在于,尤珈老師說這句話時,看著自己的眼神。
空洞,寂靜。
像是要碎了。
希爾諾沒見過這樣的老師。
在短暫的幾分鐘里,他見到了老師許多自己曾經沒見過的樣子。
他輕聲說:“他說,您有胃病,需要我來幫忙照顧。
”
老師怔愣地看著他,良久,才閉上眼睛向后靠在床頭,嘶啞地笑了兩聲。
那笑聲太輕,太輕了,像是在費力地喘息。
“謝謝……謝謝。”
希爾諾站著,看見他的老師靠在床上。
他忽然發現,尤珈老師好像也沒有那麼遙遠。
老師也會病,會傷心,會勞累。
會需要人關心。
“老師,我今天請了一下午的假,您有什麼需要我照顧的,都可以直說的。當然,這絕對不會耽誤我的學習,課上的內容我會私下里補齊的。”
希爾諾來之前,甚至做好了尤珈老師病得下不了床的準備。
他甚至打算臨時抱佛腳,搜索學習照顧病人的重難點。
但現在看起來,老師除了看上去臉色不太好之外,沒有太大的問題。
他安心了許多。
“照顧我?呵,你打算怎麼照顧我?”尤珈收斂好情緒,掀開被子,扶著墻站到地面,隨口問道。
希爾諾為難地皺起眉。
他確實沒有照顧別人的經驗。
“嗯……比如,我可以幫您做點家務,給您跑腿,給您讀書,給您擦汗,給您倒水,還可以給您做飯。”
“做飯?你是說把食鹽當做砂糖,給我做蛋糕吃麼?”尤珈扯起嘴角瞥了他的學生一眼。
十年前那個“蛋糕”的味道,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而那個信誓旦旦要讓大哥哥嘗嘗手藝的小孩,甚至還期待地望著自己等待評價。
換做其他人,尤珈絕對會把蛋糕扔在對方臉上。
希爾諾呼吸一滯。
他睜大了眼睛。
“老師,您還記得我。”
尤珈撇開了眼神,沒有回答。
希爾諾把這當做了默認,他立即湊上前來,眼中充滿驚喜。
“老師,您真的還記得我!”
“有點印象。”尤珈淡淡說。
感受著身旁的孩子越發高漲的熱情,他隨手攏上一件外套,低頭緩慢別上紐扣。
“你到現在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做。”
“誒?可是,是我要照顧老師您……”
尤珈終于看向了希爾諾:“在你入學前,學校里常年拿下各種體能比賽冠軍的,一直都是我。我身體好得很,有什麼需要被你照顧的?”
亞彌斯的一系列純粹體能比賽,比如游泳、攀巖等,一直都是師生均可參與。
希爾諾之前一直遺憾,自從自己入學后,尤珈老師就沒有參加過這些比賽了。
他露出燦爛的笑。
“原來我這些年參加的比賽,老師您都知道。”
“……”
尤珈發現,希爾諾這孩子,是真的很會抓重點。
“走了,下樓我給你做點吃的。以后不要隨便進別人家里,很危險。”尤珈叮囑道。
希爾諾點點頭,在心里默默念道:老師不是“別人”。
“我可以給老師您打下手!這次我絕對不會弄混鹽和糖了!我手工能力進步很大的。”
尤珈聽著身后歡快的聲音,微不可察笑了笑。
“希爾諾。”
“我在,老師。”
“謝謝你。謝謝你今天來找我。”他輕聲說。
聽到這句話,希爾諾不自覺放緩了腳步。
他望著老師的背影,漸漸抿起笑。
然后加快腳步跟了上去,走到老師的身側,與他肩并肩。
“所以老師今天要做什麼感謝我?”希爾諾抬頭望著老師問。
“想吃什麼?”
“想吃老師您親手做的蛋包飯!”
“好。”
作者有話要說:
雕塑家小心翼翼雕刻著,他這輩子最完美的作品。
作品純潔無瑕,干凈剔透。
他時刻注意不讓自己身上的臟污直接觸碰到作品。
在他肉眼所看不見的另一個維度,他的作品也正仔仔細細擦拭著他臉上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