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諾看不懂。

　　但他忽然明白了，對方今晚開門前正在做什麼。

　　白魔法學院素以學風散漫著稱。

　　這位艾莉西亞學院長總是鼓勵學生們多親近自然，多放松自我，體會生命和自然的愉悅。

　　希爾諾記得默文總是被迫去參加各式野外露營、手工活動。

　　再勤奮的人到了白魔法學院，也會成為躺平的咸魚。

　　現在看來，艾莉西亞老師并未同樣如此要求自己。

　　這個時間段，大多數人已經洗漱上床了。

　　聯想到上次在尤珈老師的屋子外，也是很晚了，對方才回來。

　　希爾諾發現，老師們也都很辛苦。

　　走出小木屋，隔著一段距離之外，尤珈老師站在月色下。

　　一望無際的曠遠花圃，顯得他獨自一人充滿寂寥之意。

　　見到自己來了，那人影才仿佛從這種厚重的孤獨中活了過來。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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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路上，尤珈老師一直沒有提起先前在辦公室里的事情。

　　希爾諾思考了很久，等到分叉路口，終于下定了決心。

　　“在這里分開吧，我就不送你了。記得不要在路上逗留，也不要到處亂跑，回去乖乖睡覺。”

　　“老師，等一下。”希爾諾叫住了正打算離去的對方。

　　尤珈停下腳步，看向自己一路沉默的學生。

　　“老師，我一直、一直、一直很仰慕您，將您視作前進的方向。我想要成為老師您這樣的人，成為一個能引導他人的人，像您一樣幫助大家成為更好的人。

　　“所以，我一直在拼命努力。您真的，非常好。希望您不要因為那些負面流言傷心，學院里的大家也都很敬仰您。

”

　　希爾諾努力將心中的想法表達出來，并不著痕跡將“喜歡”換成“仰慕”。

　　學生仰慕老師，是一種很正常的情感吧？

　　但，對方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

　　“……想成為我這樣的人？”尤珈重復了一遍，冷笑。

　　希爾諾心下一顫。

　　今晚的他有些得意忘形了。

　　但尤珈老師接下來的話并非想象中的指責。

　　“我這樣的人沒什麼值得成為的。

　　“至于那些別人的看法，這些都不重要。你想在魔法上走得更遠，就不要去思考這些魔法之外的事情。

　　“這是你人生中的關鍵時期，不要讓無謂的情感占據你的腦子。只有魔法才是你該追逐的東西。”

　　無謂的情感……

　　希爾諾心跳漏了一拍，有一種被老師看透的錯覺。

　　仿佛自己方才是在告白。

　　仿佛這份告白被老師毫不留情拒絕了。

　　“這幾天你必須好好睡覺，不準在夜里外出。周日晚上我會看你練習的成效。”

　　“好，好的，老師。”希爾諾小雞啄米般點頭。

　　慌亂壓下心中那份異樣感。

　　作者有話要說：

第27章 控制欲

　　這一年, 尤珈十歲。

　　在同齡人中已然出眾，才華初顯。

　　他的玩伴梅納德問：“在魔法這條路上，你覺得天賦和努力哪一個更重要？”

　　尤珈：“為什麼我不能既有天賦又有努力？”

　　梅納德：“只準選一個。”

　　尤珈：“我選天賦。”

　　梅納德：“可大人們都說努力很重要。”

　　尤珈：“絕大多數人的所謂‘努力’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方向不對的努力沒有絲毫意義。至于那種能夠比肩天賦的努力，我不信這世上誰能有。”

　　梅納德：“那如果一個人，擁有人類極限的意志力, 和超強的執行力, 能夠完完全全按照那些天才——比如你——的指示去努力，你覺得怎麼樣？”

　　尤珈：“我不信存在這樣的人。”

　　許多年后，他真的見到了這樣的人。

　　在他人生最絕望的黑暗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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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欣賞著門后小家伙們一張張精彩的表情。

　　尤珈覺得挺有意思。

　　被排除在“悄悄話”之外的不快, 有效得到疏解。

　　等作業全部送完,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他開始往回走。

　　四下無人的環境里，突兀聽到了艾莉西亞的聲音。

　　空靈，縹緲，像是從及其遙遠的地方傳來,

　　這是對方借助靈界生物傳來的聲音。

　　“他的身體長期處于魔力枯竭的狀態。更準確來說，像一只松散的木桶，一次又一次被粗暴地灌入魔力, 又毫不愛惜地盡數倒出。

　　“體內運轉魔力的脈絡, 承受不了這樣頻繁劇烈的沖擊, 這對身體和精神的負擔非常大。你對他做了什麼？我不認為正常人有這樣的意志力堅持四年。”

　　尤珈臉上本就淡到看不出的笑意，徹底消散了。

　　沒有出聲，他知道空氣中那位看不見的生物, 會將心中的想法傳遞過去。

　　【如果我說我什麼也沒做呢？】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我不是指責你施加了某種精神控制, 作為白魔法師, 在精神魔法方面的造詣, 我比你更深。我指的是普通人也能做的事，比如，你在利用他的情感。”

　　【……】

　　“作為老師，作為前輩，你失格了，尤珈。”

　　漆黑的魔法師緩慢行走于街道間，他停靠在墻邊。

　　低頭看向手中的紙張。

　　那是最后一份作業，希爾諾的。

　　真要說來，尤珈自己也看不上十二年前那份初稿。

　　一個恃才而傲的年輕人，一個從未正眼看過別人的家伙，對真正的戰斗乃至戰爭，能有多深刻的看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