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諾毫不猶豫相信，在整個亞彌斯的學生當中，他是最常體會魔力枯竭是什麼感覺的人。

　　大多數時候的夜里，他都會把自己的魔力在練習中盡數耗盡，再通過幾分鐘的休息，一口氣恢復上來。

　　這樣最高效，也能順便鍛煉對體內魔力運轉的掌控。

　　魔力耗盡的滋味不好受，但對希爾諾來說，這不重要。

　　在心中默數五分鐘，他睜開了眼睛。

　　“我準備好了。”

　　他看見尤珈老師點頭。

　　希爾諾站上射擊區，深吸一口氣，吐出。

　　他舉起法杖。

　　一次、兩次、三次……

　　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

　　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一百零三……

　　眾人眼見，這位強大的同齡人，甚至將射擊速度保持得比先前更快。

　　施法與施法之間，幾乎沒有間隔！

　　他方才釋放過的魔力加起來，便已經超出了尋常魔法師的極限。

　　短短幾分鐘的休息，竟然能夠完全恢復過來？

　　何等恐怖的素質！

　　當第一百五十一次時，希爾諾暗暗咬了牙，一滴冷汗從背后流下。

　　他的神情逐漸嚴肅起來，不似先前那樣輕松。

　　等完成第兩百三十四次，希爾諾停下了射擊。

　　兩百三十四次射擊。

　　兩百三十四次命中紅心。

　　無一偏離。

　　“為什麼不繼續？”尤珈淡淡問。

　　這句話問出了在場許多人的困惑。

　　“這是我的極限，如果再接著釋放，我的狀態將無法保持魔法的百分百成功率，無法再準確控制落地點。”

　　尤珈短暫笑了聲，問：”那如果這是在戰場上呢？戰場上敵人可不會等你累了就停止攻擊。”

　　“戰場上，會有我的戰友接替我的位子，繼續作戰。

如果說軍隊中，沒有考慮到魔法師的輪換替補問題，那麼這是指揮官的失責。”希爾諾一字一句說。

　　“誰教你的？”

　　“是您教給我的。‘黑魔法絕對不能對著同伴釋放’，這句話是黑魔法學院手冊的第一條，也是您所作的《論黑魔法實戰》這本書中，自第二版來一直保留在扉頁的話。

　　“所以，要麼不釋放魔法，要麼就必須完美釋放出魔法，絕對不能有絲毫意外的可能發生。這是我一直以來堅守的信條。”

　　這份理由，也是希爾諾曾用來回答過，當年飛行課考核后，尤珈老師的問題。

　　——你當時猶豫了，沒有第一時間攻擊目標靶，為什麼？

　　——我在高速飛行狀態下的移動靶命中率不夠，我擔心會射歪。

　　強大的黑魔法，殺傷性極強的黑魔法，幾乎無法通過白魔法治愈的黑魔法。

　　它最重要的，并非向上無限攀登難度的極限。

　　而是要穩。

　　永遠不出錯的穩。

　　永遠不會誤傷同伴的穩。

　　當年，希爾諾回答出那句話時，尤珈老師沒有再繼續追問。

　　于是他知道了，自己的理解是正確的。

　　這份“正確”希爾諾一直堅持到如今。

　　成百上千次重復練習，成百上千次枯燥乏味，無數個日夜，無數的時間，換來的是絕對的“正確”。

　　從十二歲開始正式學習魔法。

　　這期間除開練習，希爾諾從未釋放失誤過一個魔法，哪怕是最微小的方向偏差。

　　練習中每一次失誤，都是對他而言寶貴的經驗。

　　嚴格要求，不斷復盤，直到抵達那份“百分百成功率”的標準。

　　站在后面的學生們，看著希爾諾和院長一來一回的問答，緊張得屏住呼吸。

　　拿院長的話來回答院長，這股勇氣太過驚人。

　　希爾諾的發言也太過震撼。

　　但誰都揣測不出那位院長的心思。

　　尤珈深深看了眼希爾諾，繼續問：“這個魔法，你練習了多久？”

　　希爾諾沉默。

　　幾聲心跳過后，他說：“一個月，每天兩個小時。”

　　死一般的寂靜。

　　尤珈視線掃過一圈，看著這些呆滯的學生，語氣嚴肅：“明白你們之間的差距了嗎？”

　　這些學生還停留在方才的震驚中，尚不能理解這位院長的話。

　　天才如希爾諾，也需要練習這麼長時間，為什麼？

　　差距，練習時間的差距，這份差距意味著什麼？

　　難道魔法……不是學得越快越好麼？

　　“還不明白嗎？呵。”尤珈又短暫笑了聲，相比起之前對希爾諾的笑，冷了許多。

　　“你們花了多長時間練習？十分鐘？幾十分鐘？幾個小時？看到自己射出幾個不錯的魔力后，就認為自己完全掌握了，不需要再練習了？

　　“你們在練習中，有多少人以百分百釋放成功率來要求自己？有多少人去思考過，在對戰中精疲力竭之下，如何穩定自己施法的準確率？

　　“在你們看來，魔法釋放失誤，不過就是日常中的小事。是否思考過戰場之上，你的那份失誤便可能擊中你的隊友，甚至對整個隊伍造成嚴重損害？

　　“在這里的學習對你們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黑魔法對你們而言又意味著什麼？這些問題，你們是否花費時間思考過？

　　“……”

　　等這位院長毫不留情地批評一通后，下課鈴聲終于響了。

　　這群始終保持著優異成績的學生們，從未有哪一天如此期盼過下課。

　　目送著尤珈老師離去的身影，希爾諾沒忘記自己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