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回京,也是因為他們聽到了官商改制會先拿南邊開刀的風聲。
經過大半年的準備,升為兩省巡撫、主管稅賦的史唐史大人,在南邊的動作越來越大,雖然至今還沒有動楊家的人吧,但卻也是給了他們極大的威脅。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楊首輔不下臺,就什麼都不會發生。
可一旦他從首輔的位置上退下來,那磨刀霍霍的史唐便不會客氣了。
事實上,史唐現在也沒客氣多少。仗著在中央有司禮監的掌印太監撐腰,他在南方可以說是說一不二,利用在江左為官幾年對當地各方勢力的了解,就這麼開始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堪稱強行推進,根本不給任何人面子。
哪怕下面官員頻頻上書彈劾,參史唐“魚肉鄉紳”*,都察院那些平日里動不動就敢撞柱子威脅皇帝的御史,也都跟突然死了一樣,沒一個有種敢站出來進行聲援。
“誰敢?連詹韭菜都懾于連太監的淫威啞火了,還能指望誰?”有個楊黨嗤笑,他以前還佩服過詹韭菜見誰懟誰的硬氣,如今發現他也不過如此。他在連亭面前一樣的孫子!
提起連太監,所有人就都閉了嘴。
生怕說句什麼不好的話,就被東廠神出鬼沒的耳目聽了去。更有膽子小的,還往書房的門外左右張望了一下,生怕真的東窗事發。雖然連亭已經離開了東廠,但誰不知道東廠依舊在他的掌控之下?
事實上,連亭此時并沒空關心誰在背后嚼他舌根。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好比……
安撫皇帝的情緒。
一身常服的皇帝正來來回回的在御書房的地磚上踱步,他已經越來越不常在外人面前表現出這樣焦躁的一面了,哪怕是在面對連大伴時,也已經成為了一個合格的帝王。只是這回事出有因,他根本控制不住。
一是急楊二怎麼還不死,他連準許楊盡忠回家奔喪的旨意都寫好好幾個月了;而則是急皇后即將十月胎滿,孩子卻還是遲遲不見臨盆的動靜。
這樣的晚產在大啟不是沒有,但真的很讓人揪心。
“太醫怎麼說?”連亭雖然嘴上是這麼問的,手里卻已經在看脈案了,對太醫的建議聊熟于心。
“只能催產。”但那些虎狼之藥大多會傷及母體,不到萬不得已,皇帝并不想給皇后使用。“孩子重要,孩子的阿娘就不重要了嗎?”
至少在皇帝看來,比起還完全沒有相處過、根本談不上什麼感情的孩子,與他朝夕相對了三年的梓童更加重要。
連亭看著脈案,平靜的敘述著事實,但如果一直這麼硬挺著不生,半個月后,腹中的胎兒有可能會窒息而亡。
皇帝跌坐在紅木的椅子上,頹唐道:“朕知道。”作為孩子的父親,他也很難受,但真到了必須保大保小的特殊階段,他覺得他還是會選擇保大,因為孩子以后還有可能再有,皇后卻只有一個。
孰輕孰重,還用問嗎?
可惜,能這麼想的人大概也就是皇帝了。
哪怕是皇后的娘家馮氏一族,一群女眷最近日日進宮請安,在馮皇后耳邊連連念叨、不斷暗示的也是,對于皇帝來說,皇后沒了可以再換,但對于娘娘您來說,流有您與陛下血脈的兒子可就這一個啊。
別問她們怎麼知道是兒子的,好幾個太醫之前都是這麼暗示的,那還能有錯?
廉大人的妻子馮廉氏,最近也隨楊盡忠的老妻馮楊氏一同進了宮,如今就陪坐在大殿上。只不過她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話,只低頭安靜的當一個盡職盡責的擺設。因為她生怕自己一開口,就要罵出來了。
尤其是皇后的親娘,仗著父母孝道,說的都是混賬話?——什麼叫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一舉得男?為皇上誕下龍嗣對整個馮家都至關重要?
意思就是讓你的女兒去死唄?
真的是太荒謬了,馮廉氏晚上回家后就再也壓不住火,和熟練給她遞敗火茶的廉大人瘋狂吐槽:“你知道那個場景有多詭異嗎?一群出嫁前本身都不姓馮的女的,在勸皇后為了老馮家的未來,犧牲自己給姓聞的生個兒子!”
不,那都不是詭異,而是恐怖了。在馮廉氏看來,那場景比絮哥兒喜歡看的那些什麼志異故事里描述的鬼怪還要恐怖百倍、千倍。
反正死的不是自己,怎麼說都行唄。
“哦,對了,你記得把咱們絮哥兒要看的話本想辦法送過去啊。”馮廉氏之前聽犬子說,絮哥兒想要一個什麼話本,只在南方發行,她剛巧在夫人圈有些渠道。雖然她也知道不管絮果想要什麼,連大人總有辦法,根本不需要她來操心,但她還是忍不住。她就是見不得絮姐姐的兒子生命里有一點難處。
“重點。”廉深不得不咳嗽了一聲提醒妻子,她進宮的目的是去打探皇后的態度,馮家的動向。
“我們絮哥兒就不是重點?”馮廉氏揚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