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眼淚,對他來說就是致命的武器,能讓他瞬間卸下所有防備。
“小晚。”青年輕輕摸了摸沈晚遙,讓他抬起頭,看向自己。
在沈晚遙朦朧的淚光中,青年薄唇輕啟,嗓音低啞:“其實,我的身份……”
他一句話沒說完,被沈晚遙狠狠推了一把,整只鬼踉蹌一下。
沈晚遙又哭又氣惱,他拼命捶打青年的胸膛,嚷嚷:“誰對你的身份感興趣啊!”
“討厭死了,你們男人都一個樣!壞死了!滾開滾開!”
“就只會在我哭的時候故意吸引我注意力,然后欺負我……”
他下了床,拼命把青年往外推。
“小晚……”青年想要留下,卻不敢跟媽媽使勁,怕傷到嬌弱的少年。
他只能被雪白的雙手用力地推著,徑直推出了門外。
“砰!”
鬼魂站在門外,房門重重地關上,沉悶的關門回音久久回蕩。
青年摁動門把手,想再次進去,發現門已經鎖了。
他試圖穿墻而進,卻發現根本進不了。
沈晚遙在的房間,是和巫淵共住過的雙人宿舍。巫淵在宿舍里留了一沓禁鬼符,就放在門后。
沈晚遙把青年趕出去后,就毫不猶豫把禁鬼符貼在了里面的門板上,讓青年再也沒法進來。
他只想一個人靜一靜,想一想寶寶。
沈晚遙重新爬上了床,枕在濕潤的枕頭,把自己蜷成了沒有安全感的一小團 。
他沒有聽見門外有輕微的嘆氣聲響起,更沒有聽見一聲無奈而低柔的呼喚。
“媽媽。”
沈晚遙以邪神身份,貼上青年額頭的那一刻,渾身感到劇烈的疼痛。
這疼痛比繼承神位時更要疼,像是有一只手,要將他的靈魂,從骨頭與內臟間活生生剝離而出。
沈晚遙咬緊雙唇,嘴唇很快被咬得鮮血淋漓,沾濕白皙的下顎。
他變成了銀白色的發絲,沾滿了汗水。
他單薄的雙肩在顫抖,豆大的淚水不斷從眼角滾落,混著滾熱的鮮血,滴落在青年毫無聲息的面龐上。
他的指尖近乎要把自己的掌心,摳出坑坑洼洼的小血洞,破碎的呻.吟從牙關漏出。
原來,青年把神位傳承給他時,是這麼疼的嗎?
可青年那時候還在安撫他,輕輕拍著他的背,全然不在乎自己。
最后,沈晚遙疼得幾乎要昏死過去。
他撐著昏昏沉沉的意識,躺在青年身上,腦門帶著密密細汗,與對方的前額相貼。
沈晚遙感受到自己的靈魂,已經從肉體剝離而出,并且在一點點消逝。
他的所有記憶與僅存的意識,像落在地面的花瓣,輕風一過便會潰不成軍。
他應該成功把神位還給青年了。
沈晚遙瞇起雙眸,透過朦朦朧朧的淚水與汗珠,看見青年銀白色的雙睫輕輕顫動起來。
真正的邪神要醒了。
反之,只當過幾分鐘邪神的他,就要消失了。
沈晚遙的身形逐漸變得透明起來,宛如一片脆弱而精致的半透明蝶翼。
消失先從他的雙腳與小腿開始,最后蔓延至他的腰部。
消失的肉身與靈魂會化作小小的光團,螢火蟲般飛向璀璨渺茫的星空,這一幕像極童話故事里小美人魚變成泡沫的時刻。
他趕在上半身消失前,攬住了青年的脖頸,俯首,蜻蜓點水般的吻了吻男人冰冷的唇。
“我愛你……”少年聲音軟和,是夜色里唯一的溫柔。
下一刻,他僅剩的身軀徹底化成光團,揉入吹拂而過的輕柔海風,吹向墜滿星光的海洋,消失在渺茫的夜色。
青年身邊只剩下一顆光團,停駐在他的肩前,像一只小小的發光小蝴蝶。
青年輕搭在地面的蒼白指尖顫動,他睜開了血紅色雙眸。
他依然是以前那個強大無比的邪神,俊美的五官,銀色長發,血色狹眸。
“……”
青年坐起來,摸了摸自己的面龐,發現眼淚竟流了滿面。
下一刻,他瞳孔緊縮。
——他不應該消失了嗎?
沈晚遙呢?
青年的心如墮冰窖,他渾身冰冷而僵硬地站起身,惶恐地環顧起四周。
身為邪神的他,第一次有這麼害怕的時刻。
他沒有看見沈晚遙,只看見了一顆小光團,停在了他的肩上。
小光團散發出柔白色光芒,在漆黑的夜幕里像一顆微型的小太陽,與小精靈一般躍動在他的肩膀上。
“沈晚遙?”
青年想伸手去攥住這光團。
可他剛一碰到光芒,這光團閃爍幾下,永遠地飄散在了蒼白的空氣中。
四周徹底只剩下青年一個人。
青年知道自己又變回了邪神。
但他能確定,邪神的神位的確傳承給沈晚遙了。
青年皺起眉。
待他摸了摸自己的額前,終于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變成邪神的沈晚遙,又把神位還給他了。
他忘記邪神對于人類,永遠占據主導權這一鐵律。
他能沒有經過沈晚遙的同意,就將神位傳承給對方。
沈晚遙同樣能對他這麼做。
沈晚遙甚至可以把神位傳承給他后,選擇第一時間就消失,不給他掙扎的余地。
青年靠在陽臺欄桿,重重閉上了眼睛,喉間發出沉悶的嘆氣,眼淚沉默地從眼角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