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遙問道:“老李,你是不認字嗎?”
像老李這麼大的老人,不認字很正常。
老李的臉白了白,神色倉促:“是……”
其他玩家的孩子,盡管調皮和不懂事,但好歹玩家自個都是成年人了,可以教小孩背書。
可他身為玩家,字都不會認,連小孩都不如。
他自己一個人搞不定沒關系,但他搞不定,會拖累整個小組。
他低垂蒼老的頭顱,長滿褐斑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
沈晚遙坐在他旁邊,招呼晚晚和他的小孩過來:“我來給孩子們念一次這篇文言文,老李,你也聽著。”
“好。”
沈晚遙輕咳幾聲,放平聲音。
少年的聲音清晰輕柔,念任何文字都像在輕輕哼歌。
很快,他便念到了最后一段。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只念一次的話,正常人聽了都背不下來,于是沈晚遙又念多了幾次。
晚晚眨眨眼,磕磕絆絆地復讀了開頭。
老李的雙唇顫動,試圖和晚晚一樣,可以將開頭背出來。
要是他背出來了,就可以反過去教他的孩子了,不用再去麻煩沈晚遙。
他背出了第一句話:“余既為此志,后五年,吾……”
最后,他像喉頭吞了一個熟雞蛋一樣,支支吾吾地背不出來。
老李看了一眼他的小孩,額頭的青筋驟然突突跳起來。
——他的小孩,竟然一點都沒聽沈晚遙念書,一直坐在地面逗蛐蛐玩!
雖然他小時候的確是這德性,可他一看到就來氣,揚起手,狠狠拍向小男孩的后腦勺!
“叫你不背書!死小兔崽子!”
“嗚哇——”
小男孩被這突如其來的疼痛嚇到了,滾在地面哇哇大哭起來。
沈晚遙:“……”
最后,沈晚遙安撫了小男孩,小男孩才勉強止住哭意,坐在地面,打著哭嗝,聽沈晚遙開始念文言文。
沈晚遙連續念了好多次,晚晚已經會得差不多了,小男孩依然雙眼迷茫,磕磕絆絆說不出幾個字。
讓一個從小在老式鄉村長大的文盲孩子,短時間內學會背誦文言文,的確是一件很難的事。
老李見他的孩子背不出書,越發越著急。
晚晚會背了,白越的孩子肯定也會了。
這個小組,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如果他連累小組沒有在前十名背出書,而導致組員抹殺,他無法原諒自己。
老李彎著腰,顫顫巍巍地看了周圍的小組。
十個勝利的名額,竟然已經被占了五個。
這五個小組里的成員,都是外來玩家,沒有一個星獵者聯盟的成員。
不管怎麼樣,這都讓老李急得拍大腿。
他幾乎要跪下來求他的小時候了。
“哎喲,我的小祖宗喲,你的腦瓜子就靈通一點吧,給我快點背會!”
小男孩被自家家長的語氣嚇到了,漲紅臉頰,半生不熟地念起:“庭,庭有枇杷樹,吾妻死、死之年……嗚嗚哇不記得了……”
沈晚遙的情緒和老李完全不一樣。
他知道對待小孩不能著急,急也沒用。
他摸了摸小男孩的頭發,蹲下身,又帶著對方讀幾遍《項脊軒志》。
然后,這個小男孩仍是沒有學懂。
小男孩意識到了自己在拖后腿,眼睛眨巴眨巴地又要哭出來。
老李更急了,但他又不認字,教不了自己的小孩。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如今十個名額還剩下多少個。
黑板中本來寫有“五”的粉筆字,如今已經變成了“一”。
只剩下一個名額了!
已經贏得這場比賽的小組,坐在一邊歇息,有說有笑。
這些小組成員,依然一個星獵者聯盟的成員都沒有,奇怪得很。
老李沒有將這個奇怪的現象放在心上。
他滿腦子都是自己的小孩背不下書。
小白越和晚晚都背完書了。
如果他的小孩也將書背下的話,他們馬上可以去搶占這最后一個名額。
就差他了。
就差他了……
老人佝僂身形,面色灰白,身形顫抖起來。
他緩步上前,打斷了正在教他小孩的沈晚遙:“沈晚遙先生,我想帶我的孩子去上個洗手間。”
“好。”
人有三急,沈晚遙沒多想就答應了。
老李離開后,沈晚遙喝了一口氣,潤潤有點干澀的嗓子。
他不忘看一眼剩余多少個通關名額。
……只剩下一個小組名額了。
沈晚遙并不感到意外,單是教老李的小孩,已經花費了四五個小時。
沒過一會,沈晚遙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為什麼通關的小組成員里,沒有一個是星獵者聯盟的成員?
沈晚遙皺起眉。
白越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越:“我知道這是為什麼。”
沈晚遙:“?”
白越輕嘆一口氣:“他們都想讓你活下去,所以都沒有讓自己的小孩去背書,自動放棄了這個名額。”
“……”
沈晚遙睜大眼眸,沉默了許久。
他從沒遇到這種情況。
他不喜歡別人為了他,而犧牲自己的生命。
沈晚遙思索許久:“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對了,老李呢?”
老李去上洗手間,已經有半小時沒回來了。
沈晚遙內心翻涌起不好的預感,對白越說:“我們去看看。”
白越:“好。”
小天才幼兒園的洗手間,在一個偏僻的小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