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約束了他,催促他做出選擇,可是感官卻無力抵抗這種誘惑。
無限的彼端,時空的彼岸,觸手可及的真實,充斥在他四周。
一面鄙夷,一面沉溺。
——他很危險。
聞哲告誡自己:別再靠近對方。
“瑕疵。”
聞哲的聲音背叛了他的理智。
他需要瑕疵。
他需要枷鎖。
但這些都不是最初意動的理由——
“我不會被你根除,不會被你同化,不會敗給你的狡辯,也不會被你平靜的表象所欺騙,你卻能永遠的束縛我。”屠休問,“這樣不好嗎?”
一個完美的、總是能出乎他意料的瑕疵。
不能徹底的接納,因為還不夠憎恨一切,也無法迷戀所有。
直到對方把破碎殘存的情感孤注一擲,讓光怪陸離的景色展現出根源。
“這沒什麼不好。”聞哲突然出聲。
——他是人,是人就需要弱點。
“你追求完美。”
對方用不滿的聲音說。
“剔除瑕疵并不能讓人完美。反之可以。”
這些或許都是對方愛聽的話,只是屠休無法從對方臉上分辨出來。
短暫地安靜過后,聞哲突然伸手,握住了屠休的手,蠻橫地拽著他,大步奔跑起來。
他們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南美的艷陽之下,在被曬得滾燙的賽車賽道上汗流浹背的狂奔。只是角色陡然對調。
這明明是屠休的締造域,拉著前者奔跑的聞哲卻比對方還要更為熟悉這里。
他帶屠休繞過瀑布般的海水所構成的層層屏障,大步入雷電交織的山丘云內。
閃電與雷雨在他們身邊落下,而他們卻行走在海面上如履平地,直到駐足的那一刻。
黑云與暴雨陡然消失不見,猶如抵達了臺風眼的所在,抬頭就能看見那個圓形的空洞正位于自己的頭頂。
沒有云朵,只有藍天和陽光,從那個空洞傾瀉而下。
而在這一切光怪陸離構成中間,在那朵云的內部,或者說是在云朵內隱藏的又一片海底,在海底之下的海底,在海水之中的上空,在那似極臺風眼的陽光籠罩之處,有一個巨大的藍色玻璃瓶、正是聞哲依舊沒有帶走的香水瓶。
中間的鎖扣是“X”的形狀,邊緣有雪花形狀浮雕,每個角上都點綴著水波紋。
以及,在鎖扣的下方,有三行細小的花體字。
——The bath for my help lies
——Where Cupid got new fire
——My mistress’ eyes
代表未知的“X”鎖扣應聲開啟,層疊的海浪像周圍四散開區,露出有一個小男孩的輪廓。
他正抱著膝蓋,一動不動地蜷縮在那里。
隨著他們靠近,小男孩陡然抬起頭來,警惕地看向二人。
琥珀色的眼睛,有灰藍藏在深處,倒映著二人的輪廓,顯得冷漠且麻木。
就像一只受傷的幼野。
可惜,他沒有靈魂,只是一具擬真的空殼。
猶如人偶。
——太像了。
屠休瞪大了雙眼。
——但也太不像了。
簡直毫無相似之處。
——只是一種臆想。
源于聞哲對屠休的臆想。
而“真正的小男孩”根本就不可能出現在這里,也不該露出那樣冷漠且麻木的表情。
即便出現,也應當是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戰栗地蜷縮在角落,發瘋一樣撕扯著自己的頭發。
因為那種警惕與麻木是許多年之后才由外界賦予那個小男孩的“道德”,而非小男孩原本只有“本能”在運作的模樣。
因為無論耗費多久,道德依舊無法束縛這個小男孩,本能才是他唯一的依仗。
聞哲一把掐住屠休的下顎,逼他從那個小男孩上移開視線,去與自己對視。
“你的謊話再編下去,連你自己都要信了。”
聞哲指關節用力到發白,捏得屠休的下顎嘎吱作響。
“屠休,這根本就不是你的域。”他厲聲拆穿,“是我的。”
他說:“是我的思想被你的域實體化后所呈現出來的域。”
“這麼快就被發現了。”屠休已經從過大的驚愕中回神。
他并不吃驚,卻很好奇。
“你是怎麼發現的?”他問。
“因為在這一切光怪陸離的景色下……”
屠休打斷聞哲未盡的話,并替對方補充完整。
“因為這里,在你的思想深處,總會蜷縮著一個很像我的小男孩,沖靠近他的你大吼大叫。”
——你幫不了我!
“你幫不了我!”
小男孩與屠休無比默契,幾乎同時大吼。
“誰都幫不了我!我只能靠自己。靠自己,明白……唔?”
聞哲沒等對方吼完,就將手掌轉向對方的頸側,把他拉向自己,堵住了對方的嘴唇,阻止對方從自己的記憶里翻找出最初意動的剎那,阻止他讓曾經蜷縮在車排的“謝藤”再度出現在自己面前,如同不想面對自己歷經數久的努力依舊徒勞無功的糟糕結局。
反客為主的吻從聞哲主動湊向對方時就已經成為定局。屠休不知何時已經固定住對方的后腦,趁機把人攬入懷中,像以往任何時候那樣,卻比以往更加熱情的還擊。
“從那一刻起,你就已經看透我的本質。”
話語散碎且緩慢地從唇齒爭奪的短暫間隙出現。
“從那一刻起,你就擅自保留了那個像小男孩一樣脆弱的我,卻擅自放棄了得到真正的我。即便我能讓你無法自制的展露出最為瘋狂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