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說我虛偽嗎?”聞哲愈發不解,“我沒有否認,也無法否認。可你想過嗎?我盡力了。但我明白得太快,也掙脫得太快。所以我只能看著。并非麻木。只是太快了。不集中注意力去捕捉,我的感覺就會立刻消失。最后只剩下理智。讓我只能做一名旁觀者。”
“為什麼不罵我?”屠休反問,“就像之前那樣,你可以唾罵我,譴責我,最終就原諒我……”
聞哲突然展露的笑容讓屠休的話語戛然而止。
這是他第三次對屠休露出這樣的笑。
第一次是因為酒精的催化,第二次是因為心下的悸動,第三次是最為不合時宜的此時此刻。
可他依舊笑了。
笑得極其純粹,燦爛得讓屠休頭暈目眩,卻也讓他倍感愧疚。
“有些東西始終是一體兩面的。”聞哲說,“哪一面占上風,由誰來決定,什麼理由,這些都改變不了二者兼有的實事。與其這樣,不如兩樣都放棄。”
屠休抓住對方話中蘊含的深意,不自覺瞪大了雙眼。
“但是,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其實根本就不會愛人,你則不知道什麼是愛。”聞哲說,“雖然我原本以為自己成功賦予了你,但你是不同的,你從來沒有被我的理性所影響,更不可能以我為理由,就這樣逐漸被我同化。因而,每一次當你即將與我產生真正的關聯時,你都會向后退一步,保持在可交集的范圍之外,保持著你依靠本能生存的習慣,而不會選擇思考。”
如同本能的反抗與排斥。
第288章世界-5(II)
“當一種文明毀滅時,人們會選擇遺忘。”
一個足夠堅強的人絕不會被逆境摧毀,但他可以毀掉自己。
“當一位偉人去世時,人們會選擇銘記。”
一個足夠絕望的人則能擊垮任何東西,除了他自身。
“我們的確在某些定義上非常相似,但我并不覺得這樣我們就該在一起。”聞哲平靜地闡述事實,“因為我們是一種無解的循環。就像兩個負的相加——你以為會得到什麼?”
“正。”屠休道。
“正?”聞哲又笑了。
已經是第四次了。
間隔得如此短暫,雖然依舊純粹,卻猶如利刃,和他的話一起洞穿屠休的胸口。
“屠休,你幾歲了?”
聞哲的問題并不需要對方的回答,只是一種質問。
“你已經是成年人了。”他說,“你應該知道人的情感不是數學這種直觀的東西,不是單純通過計算就能得到答案。數學這種直觀的東西,是用來欺騙那些內心單純的人,或者贈予那些極少數的真正的天才。我們太普通了。不過是思想貧瘠的現代社會所孕育出來的無以計數的瘋子中的一個。我們不配。”
“可你說我們是一樣的,”屠休不甘地爭辯道,“我沒有感覺,你則是感知一切后迅速被理智淹沒,等同于跟我一樣沒有感覺。”
“不一樣。”聞哲說,“至少我感知過。”
所以他選擇改變。
“所以我選擇永遠杜絕自己一時疏忽所導致的所有糟糕結果。因為我的理智不能允許同樣的情況再度出現。”
這也是他所執著的完美。
“而不是你所以為的,基于預測別人的言行舉止,來反向違抗別人的意愿。”聞哲說,“就像我無數次警告過你,別激怒我,但你都不愿意聽。我也告誡過你,我唯一不能原諒的就是……”
“對不起。
”屠休第二次道歉,雙臂微微發顫。
這次聞哲只是停頓,而沒有驚訝。
“不用道歉。”他很快找回聲音,說,“我也不會因為誰的道歉就違背自己的原則。”
無論是面對未知的,待探索的,待了解的……無論是自己還是別人。
“你或許知道被隔絕在世界之外的痛苦,卻不代表我有義務跟你一起經歷同樣的痛苦。無論我們是什麼關系。”聞哲說,“因為當你推開我的時候,能臨駕于一切之上的特殊關系就已經不復存在。”
“對不起。”屠休第三次道歉,“讓我道歉好不好?別連我的道歉都要徹底拒絕。”
“糟糕的結果從來不是單方面就能導致的,還有我的因素。責任必須由彼此來均攤。”這次聞哲沒有拒絕,只是嘆息,“可我認為道歉是最徒勞無功的選擇,沒有任何實際作用。畢竟,只要人還活著,身體上絕大多數的傷害都能通過時間來自愈。”
“那麼精神上的呢?”屠休忙問。
聞哲看著屠休,似乎怔了一下。
極其短暫。
而后是眨眼,一下,兩下,帶著些微疑惑,以及同樣輕的嘆息,卻沒有說話。
在屠休以為他不會回答自己的時候,對方卻突然出聲。
“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
屠休說不出話,聞哲卻知道該說什麼。
“所以,我們就在這里,到此為止,”他說,“徹底的,真正的,到此為止。別再相互攻擊,別再相互設陷阱。我們沒有必要再繼續互相試探,也不用再保留與親密關系有關的任何言行舉止。”
屠休聽到途中,手指又開始不由自主的痙攣。
但這次與之前不同,他很快就明白了理由——此前被他刻意忽略的理由。
“我們彼此能相識,已經是一種極其小概率的幸運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