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哲知道對方想問什麼:“你如果留在原本的地方,你就依舊是你。一旦你被徹底終止了,等同于已經徹底離開了這里,所以你已經不復存在了。至少在這個時空節點,在物理層面上,你所保有的只是自身的時間,卻斷絕了原有的時間與節點。”
屠休呆住了。
“寬闊的歷史長河會不斷對我們這樣的存在進行無數次細微的修正,剔除不屬于這個時空的一切,”聞哲說,“復配香水的失效是一種可見的物理結果,我和父母在基因層面的關聯切割則是另一種可見的物理結果。盡管外表不容辯駁,但那只是一種基于精神本體進行的物理映射,是我自身相對時間與意志的體現。”
恰如歷史不允許任何東西擾亂。除非有另一個未曾被終止的造物主,他才能短暫錨定在這里。
“特例是使用網絡聯系彼此的時候,會呈現出超越時間、空間和意識的關聯,讓彼此跨越維度進行短暫的連接。”聞哲說,“因為這本身就是一種已經將意識信息數字化的傳遞,是一種可錨記的固定信息陣列。”
可人這種存在,如果缺乏物理基礎的表述,其實就等同于已經消失了。
“所以我和你其實已經是不屬于這個文明域,也不屬于這個維度的人了。”聞哲道,“作為步入更高維度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就是必須進行這種物理層面上的徹底切割。尤其像現在這樣向下抵達物理層面時,物理的規則更是無法違背。”
“所以如果低維度節點既思想匱乏又沒有存在物理實體,即便有精神閾值也會無法共感?”屠休問。
“是的。”聞哲頷首,“就像低版本的系統無法向上兼容更高的版本,但自上而下的兼容卻只需要從一開始就保留兼容的即可。有算法模型另當別論,只是算法都在長惟那里,也只有他有。長惟本身也對他的締造域之外的一切維度與時空都沒有興趣,是天生就比任何人都能遵守規則的存在,因而也會維護這種規則——這也是未來的法律核心。”
屠休了然地點了點頭:“這就是‘時空并不駁論,駁論的是人’在現實中的具體呈現方式,也是你之前有很多事都不能說的原因,畢竟許多東西已經超出我原有認知范疇。”
聞哲頷首:“因為人無法理解任何超出自己認知層面的概念。除非親身經歷過。”
“所以你并沒有撒謊。”屠休的聲音已經不帶任何疑問,而是標準的陳述句。
聞哲沉默盯著對方看了幾秒,而后緩慢地點了點頭。
“這樣啊。屠休嘀咕著徑自陷入了沉默地思考。
“冰激凌再不吃就要化了。” 聞哲出聲提醒。
“如果我吃完這些,你就原諒我?”屠休問。
“我沒有不原諒你。”聞哲說。
屠休卻說:“你都不讓我握你的手,甚至連碰你一下都不行。還騙我說沒有生氣,那為什麼要有這種奇怪的懲罰?我又為什麼要乖乖聽你的話?”
他說話時始終盯著對方,卻因為不能伸手,而不自覺用指甲抓撓桌緣,制造出噪音,引得旁側頻繁側目。
聞哲仿佛沒有注意到對方的視線,也沒有注意到對方制造的噪音。
對方的視而不見,讓屠休愈發用力抓撓著桌緣。
仿佛一種無意識的舉動。
但聞哲知道那是有意識的發泄怨憤的方式。
“指甲會斷的。”在四周的人出聲抱怨前聞哲終于開口勸阻。
屠休用“哼”作回答,顯然不打算住手。
“你不是動物,是人。人與人之間是可以使用語言來的溝通。“聞哲嘆息,“撓東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我想握著你的手。”屠休說。眼神像銳利的兇器,執著得不可思議。
聞哲卻將無動于衷將地視線順序掃過面前那排冰激凌杯子,意思很明顯,卻沒有逼迫對方。
屠休不滿的盯著對方,直到后者無甚所謂的望向窗外,如同談論天氣般拋出一句:“如果你把冰欺凌吃完,我就告訴你一個故事。”
他很快修正了自己的說辭:“可能不止一個,卻是你最想聽的。”
屠休短暫錯愕,很快回神:“關于你的?”
“嗯。”聞哲輕應。
屠休果斷拿起杯子,甚至沒有懷疑這是否是又一個謊言,從第一杯開始機械地往嘴巴里塞。
一杯接一杯,猶如某種怪誕的儀式,邊吃還不忘邊抱怨:
“我討厭焦糖口味。”
“抹茶口味的也很難吃。”
“為什麼還有燒烤口味?”
“墨西哥辣椒味?!”
聞哲對抱怨充耳不聞,視線落在窗外的街道上,直到對方因為唱獨角戲太過無趣自行恢復沉默,才重新看向對方。
不知不覺間,屠休感知甜味的味覺其實已經變得麻木。
他從來不知道吃冰欺凌也會成為一種折磨,直到此刻。大腦仿佛只能判斷這種東西是基于甜和冰的構造,夏天吃還好,冬天在暖氣房里吃也不錯,一口氣吃那麼多,尤其是那些稀奇古怪的口味,就會變成一種純粹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