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一個已經腐爛的國家,最能看清時間的不可逆性。因為其所需要的從來不是改革,也不是一個有能力的領導者,而是……
“可惜身處高位的他卻不自量力的以為,憑借手中的權利就能改變一切,不惜一切代價發起了針對金融體系的管制與改革,繼而忽略了徹底脫實向虛的社會結構是不可逆的事實,反而加速了他的祖國的自我毀滅進程。”
對國家有益的政策,未必對個人有益。
“國家這個概念之所以能誕生,完全是因為人類自身逐漸演化出了不可逆的社會屬性。”聞哲說,“可這并不意味著小懷特在自我犧牲,也不意味著他是一個正直的人。只意味著他動用骯臟手段的時候,更能獲得一種自洽的邏輯,或者說是更能在某些時刻做出那些真正能作用于未來的決定……”
“他死了,對嗎?”屠休恍然大悟,“而且很快就死了。至少不是壽終正寢。”
聞哲沒有點頭,卻坦誠地說出了答案:“他會在當選后的第三年死于自殺式恐怖襲擊。”
屠休:“……”
“再經過30年后,才能查清雇兇殺人的就是他的政敵,”聞哲說,“也就是他競選時期親自挑選的助選人,更是在他死后接替了他位置的人。至于對他實施襲擊的暗殺者,卻是一個連真名都不知道的職業雇傭兵。”
軍工復合體、寡頭、家族、島、懷特、競選、秋、暗殺、傭兵……殘留在屠休腦中條件此時和結果完全對上了,而早已經猜中了大部分發展的他卻完全高興不起來。
“秋本來不應該死的。
”屠休得出結論,“如果不是我……”
“不,”聞哲打斷了對方,“勸說她加入你那方的人是我,應該負責的也是我。可我們倆卻都不應該為秋的死自我譴責,因為即便我們不拉秋入局,以她手中逐年擴大的傭兵團規模,早晚也會被牽扯進代理人戰爭中。”
聞哲在屠休驚愕地注視下以過于平靜的方式“誦讀”了他所知的“歷史支線”。
“秋在中東的人脈,既是真正能幫航債誘發后續危機的關鍵之一,也是促成中東各勢力達成和解的不可或缺的成因。秋本身就是一個不可或缺的條件,不是任何人能改變或抗衡的必須條件。小懷特的死既是他害死秋的自作自受,也是各州軍警憲特等組織自發性武裝沖入華盛頓的成因,更是促成文明融合之前所必須經歷的陣痛。”
聞哲終于愿意毫無保留地呈現出自己看待“歷史”的獨有視角。
“原有的秩序被打破時,未必會成為建立新秩序的開端,卻肯定會成為其中一個契機。只是你所處的時期還沒有積蓄到足夠多引爆開端的契機,自然會讓你所促成的結果顯得異常徒勞。”
可無論重要程度如何,這些契機存在本身就是無法抹煞的必要鋪墊,也是歷史上一切轉折點所需要的漫長發酵時間里不可或缺的部分。
“這一切,其實都是隱藏在歷史背后的‘普通人’,是普通人的思想,是他們背后的父母親眷與友人,是會被歷史一筆帶過的或是根本不會被記錄在內的無以計數的普通人所促成的契機之一。
“或許在過程之中會出現一位偉人或許多英雄,讓一切看起來就像是那些人的功勞,可事實上卻從來不代表那些沒有被記住的人就不存在了。
“就像當年布雷頓森林體系的瓦解有法國一份功勞,可卻不代表只是戴高樂一個人的功勞,而意味著還有無以計數的人都擁有同一個目標。無論他們的動機是貪婪的豺狗,還是想單純自保的弱者,亦或趨炎附勢的小人。
“無論他們是有心或是無意,更甚者無論他們本身的善與惡。
“因為一旦以更寬泛的時間周期為追溯單位,就能意識到一切的契機都是無關緊要的,同時也是充分必要的條件。”
這就是歷史。屠休想。沒有誰能在歷史中顯得特別。
“歷史就是如此。”聞哲說出與屠休心中結論相差無幾的看法,“沒有誰能在歷史中享有真正意義上的特殊地位。因為歷史只是歷史,是客觀且實際的,而不是人類,也不會被情感左右結果。”
因為歷史并不能為事物賦予意義,而是人類的思想在為歷史賦予定義。
“就像我們人類雖然是屬于歷史中的一份子,卻也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一部分。即便是作為造物主這種散落在時空里的奇點,也與任何普通人并無二致。”
只是歷史長河里既不可或缺,亦是微不足道的一份子。
“只要我們愿意相信自己是不可或缺的,那我們就會變得不可或缺。”
反之就會淪為無足輕重的無名者,失去與時間的一切聯系。
“這就是時間線的唯一性和排他性。
”
即便是由無以計數的無名者才能成就一個留存于歷史的特殊轉折,同時也是屬于生存于整個世界上每一個普通人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