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對方依舊沒有立刻轉向自己,仿佛那個動作與其意志無關,只是一小塊肌肉失去了控制。
“是我想到了錨記你的方法。真的。”
屠休再接再厲。
“我其實很厲害的,不是麼?
“之前那幾次,我都準確地錨記到你了。現在還能跟著你來到這里來,說明我的確有這方面的天賦,不是嗎?”
他在途中追加了討好意味。
“長惟說你才是最厲害的。至少比他厲害多了。
“他說你的量級早已經超出一般人的想象范疇,還說你是唯一一個的精神閾值比他高的人。
“你能不能教我該怎麼使用現階段的量級進行錨記的操作?或是精神艙?至少讓我能通過那些所謂的測試,不用再被困在感官監獄里……”
屠休絮絮地說著,專注地捕捉著對方一舉一動的同時竭盡所能地唱著獨角戲,可聞哲除了兩次肩膀的動作,無論他再說什麼或者使用什麼語氣說,都沒有給出更多的變化。
單方面的對話持續了大約10分鐘,直到屠休腦袋里再也搜刮不出任何話題,這才泄氣地閉上嘴。
但他并未因此泄氣,也不可能如此。反正只要對方沒消失,就證明自己沒有被排斥出“域”。
可即便他絞盡腦汁,依舊不知道對方為什麼不徹底排斥自己,卻也不接納自己,只是望著面前的這片海。仿佛眼里只有海。
屠休沉默后,二人自然陷入了僵局,海浪的存在感反而被突顯出來。
隨著仿若永無窮盡的浪濤聲,西斜的太陽逐漸為海面與天空鍍上了霞色,將他們帶入了夜晚。
天剛黑透,紅云就迅速聚集,簡直如同夕陽。
驟至的閃電隨后撕裂夜空,驚雷緊隨其后,打破了浪濤原本的節奏,裹挾著從天而降的水滴,在海面上掀起了暴風雨。
翻涌的浪濤躍上礁石,濺濕了屠休的褲腿,而他卻已經顧不上這些。
他滿臉吃驚地抬起手,指向彼端。
“那是什麼?”
一望無際的船隊,如同漂浮在海面上的群山,頂著肆虐的風暴,于電閃雷鳴間,一次又一次地勾勒出其奮力航行的輪廓,自海平線盡頭逐漸顯現,在洶涌的海面上投射出了更加龐大的暗面。
屠休本能的感覺到了自己所渴求的危險就在彼端,亢奮的感覺簡直與“涿鹿之戰”如出一轍,當即揣度出一種可能。
“那是古希臘的戰艦艦隊嗎?”屠休看向聞哲,即便對方不出聲,他依舊不自覺問,“我們是在古希臘歷史中的某場著名海戰的時空節點里,對嗎?”
聞哲沒有回答,可不否定也等同于一種回答,已經足夠屠休獲取足夠的線索。
“不對。”屠休否定了自己剛才那番粗淺的揣度,改口道,“那不是古希臘的艦隊,也不是著名的海戰。因為那里是阿索斯海岬。”
他的語氣在途中就變得尤為篤定。
“那是第一次希波戰爭前的序幕——我說的對麼?”
他偏過頭,盯著聞哲的視線如有實質,聲音里透露出的期待情緒也是同樣。
聞哲沒有回答,屠休又問了一遍。
再一遍。
一遍又一遍。
他不厭其煩。
“嗯。”
聞哲在對方重復問到第四十遍時,終于應了。
他的聲音極輕,差點被風雨與雷鳴淹沒,好像并非是想回答,只是想讓不斷重復同一個問題的對方閉嘴。
幸好屠休的大半注意力始終停留在他身上,這才能及時捕捉到。
他急忙湊近對方,卻發現聞哲竟然沒有在盯著海面,反而弧度極小的側過頭,正在黑暗中以眼角的狹窄視線睨著自己并在彼此視線對上的剎那,突然沖他點了點頭。
閃電瞬時而至,勾勒出聞哲的輪廓。黑檀色的眼睛在夜色中顯得更暗,如同懸崖上迎著暴風雨的黑色蘭花,差點讓屠休不顧一切地飛撲過去抱住。
屠休心下的雀躍沒能持續多久,聞哲的反饋又驟然消失無蹤,視線重新專注于彼端的戰艦。
屠休隨即不自覺彎起嘴角,效仿著聞哲的動作,跟對方望向同一個方向。
戰爭沒有對錯,只有死亡是唯一的勝利者,卻是命運之神最精確的量尺。
波斯帝國的軍隊與生長在愛琴海域的雅典人不同,本就是專注于陸上戰爭的軍隊。率領波斯軍隊的將軍則既不擅長海戰,也不熟悉這片海域,自然做出了最盲目的決斷,讓艦隊在不該停船的地方靠岸。
擁有三叉戟形狀的阿索斯海岬,之所以在希臘神話中會被賦予海神波塞冬武器之名,自然因為它會對那些膽敢停靠在“三叉戟”附近的船只展露出所有的威勢。
隨著“波塞冬”不斷揮出的“三叉戟”,大浪將一艘又一艘戰船掀翻。
大自然向來對重狂妄人類毫不留情,波斯的人與船只被暴風雨裹挾著,不斷被拖入海底。
經過此番損失,波斯帝國將會撤退,再歷經過一連串小城邦與波斯間的系列戰爭以及數年的休整期后,才會率領規模更為巨大的艦隊再度興兵前來攻打雅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