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唯一能徹底根除痛苦的終局,卻在不斷發出動人的聲音,引誘著他。
所以,他對他說:我贏了。
但他知道自己同時也輸得徹底。
他還想對他說:無論你承認與否,就算是你,也沒能徹底掌控我。
可他同時卻期望對方想方設法的、讓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逃脫對方的掌控。
——矛盾。
疼痛再度襲來。
……算了。
反正除了遠在地球彼端的對方,并沒誰發現他在這里,自然也就沒人能阻止他。
包括聞哲。
風聲凌烈,鼓噪著一切。
他握緊了吊墜,閉上雙眼,朝沒有護欄的盡頭走去……
突然,在他即將踏空之時,卻被他握在掌心里的藍寶石重擊。
的確是重擊。
隨之而來的劇痛,不止阻止了他踏出最后一步,還讓他向后退了半幾步,不自覺跌坐在地。
愈演愈烈地疼痛伴隨著灼燒感,讓他不自覺松開手,垂落的寶石卻變本加厲地繼續重擊著他的胸口。
他伸出手,想再握住時,卻感到自己的脖子驀地一輕,立刻意識到吊墜主體的藍寶石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空蕩蕩的皮繩和遠勝于他自相矛盾的大腦所制造的龐大數萬倍的疼痛。
他急忙低下頭,盡管看不見全部,但他依舊想親眼確認。
他很快從自己的掌心和胸口一小部分皮膚上,找到了確切答案。
吊墜主體的寶石部分似乎一剎就變成了一塊燒紅的金屬,在他承受過重擊的掌心和胸口的皮膚上留下了藍寶石形狀的燒傷以及持續不斷的尖銳疼痛,讓他不自覺呼吸急促,乃至小聲哀嚎,最后才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讓他驚訝的不止是消失的藍寶石和突然出現的傷口,還有自己一貫麻木的感官竟然莫名體驗到了遠超以往的經驗與想象的疼痛。
為什麼?
為什麼前一刻還握在自己手里,掛在自己脖子上的東西,后一刻就消失了?為什麼還留下了兩個燒傷般的傷口與疼痛?為什麼……
太多的問題充斥著他的腦海,但思考帶來的矛盾卻催生出新一輪疼痛,逼迫他終止思考,再度看向距離自己只有半步之遙的地方。
到地面那數十米的落差,就像解脫這個詞本身,發出誘人的聲音,不斷召喚著他。
算了。
已經無所謂了。
反正只是無關緊要的小插曲。
他重新起身,在凌烈的風聲中,再度閉上了眼,走向木板邊緣……
※
聞哲捫心自問:為什麼要救那個一心尋死的瘋子?
怕他影響別人,怕他給其他人造成麻煩,怕他讓更多人產生同樣的絕望念頭?
都不是。
聞哲并非心底充滿正向想法的圣人,無法自我欺騙的給出任何冠冕堂皇的答案,因為他的本能根本就接納不了任何正向的答案,而他的理智則從很早開始就在反復告誡他:既然對方想死,那就讓他去死,沒必要把自己牽連進去。
因為說到底,問題本身就錯了。
他沒有想要拯救誰。
從來沒有。
因為他明白:救贖和相互救贖本身就是最大的謊言,只適合那些善于對自己撒謊的人。
他以前是無名者,現在則是目睹一切真實、窺破所有虛假的旁觀者。
他只是看著。
這就是“視實者”,也是最冷漠的旁觀者。
——我叫屠休。屠戮的屠,休止的休。
休屠通浮圖。
浮圖凈覺。
心體無污稱凈,對境不迷稱覺。
他游離在生死之后,游離在規則之外,游離在黑白之間。
偶爾能掌控一切,能隨意策動一切。
但只是巧合。
很快就會被其他淹沒。
他們都無法成為歷史里的一部分,甚至沒有資格成為一個不起眼的注腳,無論如何都不會對歷史有任何影響。
他和他都沒有成為不可撼動的存在的可能,只能擁有屬于自己的必然。
所以他們“沒有名字”。
——無名者。
所以時空從不駁論,駁論的是他們。
可是,自己依舊有一個,也是唯一不能原諒的。
他至今都還無比憎恨的只有那些為了逃避痛苦,而擅自決定閉上雙眼,企圖用死亡去逃避現實的只知道沉溺于自己世界的人。
所以,他如論如何也不能,更不會放棄。
沒有必要。
但,必須如此。
聞哲將無聲的話語投射至自己的精神深處,平板無波的警告提示卻隨著他下達的命令接連響起:
“違規操作。違規操作。違規操作。同時執行多項不可逆違規操作。
“預估精神本體損傷程度90%,預估實體塌縮程度100%,恢復時間無法預測,完全恢復前將無法維持粒子結構,精神主體擴散與穩定程度無法預計,請立刻終止一切違規操作!
“吵死了。”
聞哲不以為然。
“關閉警告,直接按順序執行:時空加密算法。逆向運算物質核。重定位維度坐標。
“以精神閾作為跨文明域源,錨記目標:長惟。”
遠比電擊要可怖數萬倍的刺痛襲來,讓他無法站穩。
可即便搖晃,他依舊命令自己不許倒下。
最初他沒有被打倒,后來他依舊贏了,此刻更不會允許自己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