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跟我一樣,也只是個從未在歷史里留下痕跡的普通人……”
“屠休,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完好嗎?”聞哲終于找到機會打斷對方,“活著好嗎?我只要你活著,我就愿意答應你的所有要求,只要……”
“……”
“屠休,你聽見了嗎?”對方突然的沉默讓聞哲的話語不自覺變得急切且直白,“你是我的!你必須活著!你聽見了嗎?”
聞哲遲了好幾秒才想起來看一眼手機屏幕,而它早就耗盡了所有電量,只剩一片黑暗。
——可惡!
聞哲把手機砸向地面,接著又想扔掉那本希臘語的書,但他終歸命令自己放棄一切徒勞無用的情緒宣泄。
——冷靜。
聞哲反復告誡自己,無論如何都必須冷靜,否則理智就會叛逃。
遠處突然傳來爆炸的巨響,讓聞哲不禁脊背一顫,一時竟然有些茫然。
他不自覺緩慢地回過頭去,看向彼端自己剛奔跑而來的方向。
可他已經看不見那棟公寓的輪廓,只有直沖天空的塵埃以及相互疊加的刺耳警笛聲。
腳底的痛感突然變得清晰了。
聞哲低下頭,看見自己沾滿灰塵的腳趾。
他朝側面挪動了腳步,看見地面上有自己的鮮血。
——“你為什麼要帶我來這里?”
——“我只是想找一個安全的、不被人打擾的地方盡情的抱你。”
記憶再度以幻覺的形式浮現在聞哲眼前,如對方的占有欲般,執著地糾纏著他,不愿放手。
他提問的時候,對方明明避開了自己的視線,說出的話也是真假參半的曖昧答案。
似乎一直這樣。
對方的任何回答都在真假之間同時存在皆真與皆假兩種并列形態,故而能不動聲色地掩藏真正的目的。
聞哲瞳孔微縮,陡然恍然大悟。
原來對方在導彈井底部藏著黑色圓形舞臺的用意,并非是針對自己留下的謊言所進行的諷刺,而是對方早已經決定的謝幕表演的序幕。
自己踏入屬于對方的序幕的同時,卻不知道自己也步入了對方早已決定的終局。
原來對方的精神世界始終圍繞著兩大部分運轉。
猶如擁有兩個截然相反的精神主體。
自己則早已經分別敗給了對方賦予的感官以及對方執著的仇恨。
——活著好嗎。
這是他對屠休的唯一要求。
對方卻已聽不見……
第246章錨記-3(2合1)
他盯著自動掛斷的視頻電話,遲了幾秒才意識到對方的手機已經沒電了。
失去觀眾的大吼大叫,只會淪為毫無價值的表演。
拙劣且可悲。
沒必要。
算了。
失去僅剩的闡述途徑的他,眨眼就恢復了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伸手將藍牙耳機取下,掄圓了手臂,將其投擲出去。
一個。
兩個。
他滿不在乎地看著它們先后消失在視野內,這才重新抬起手,再度把玩了自己脖子上的吊墜。
不知不覺間,這件屬于對方的東西,跟通過“依附”從對方那里竊取來的習慣性動作,已經嵌入他的靈魂,成為他新的“本能”。
一次毫無意義的失敗竊取,甚至沒來得及知曉這個吊墜真正的用途是什麼,又為什麼值得對方如此看眾。
他最初的選擇,既是對的,也是錯的。
他在整個世界背叛自己后,選擇了以同樣的方式去報復世界。
他想報復這個沒有為自己保留一席之地的世界,卻始終沉溺于可悲的自我滿足之中,既沒有為遠大志向,也沒有為其舍棄自身一切的覺悟。
說到底,一切都出于他個人的私欲,而不是為了別人。
因此他并不偉大,也不可能偉大。
注定失敗的反抗,注定無法改變現狀的計劃,注定了失敗的結局……這就是沒有為自己賦予歷史使命感的普通人與那些能引領未來的偉人之間的鴻溝。
于是,他的過去已經過去,他的未來注定不留痕跡。
但是,就算注定只是一個無名者,他也想要不斷反抗,想要持續掙扎,想要用盡一切辦法留下一點曾在這個世界上活過的痕跡。
掙扎,徒勞無功。
混亂,撕碎理智。
疼痛,歷久彌新。
——徹底輸了。
他用力握緊了吊墜,企圖以寶石刺破自己掌心的疼痛來緩解痛苦,但寶石并不銳利,僅限于表面的擠壓痛,不足以對一個外部的刺激異常遲鈍的人造成任何明顯的感覺,自然也就無法幫他緩解自相矛盾的折磨所帶來的可怖痛苦。
他盡力了。
盡力為自己和家人復仇,盡力幫同伴們達成目的,也安排好了大家以后的生活。
所以,是時候結束這種痛苦了。
反正已經沒有遺憾或留戀——
聞哲。
毫無預警地竄入他腦海的人,眨眼平息了一切絕然,只剩遠超自己估量的不舍。
——太特別了。
讓他忍不住好奇,著迷,保護,糾纏……最終徹底陷入瘋狂。
對方留住了自己。
某種程度上的確留住了。
如同疫苗從病原體手中搶奪了病入膏肓之人,賦予其對生存的執著,讓他不忍離開這個世界。
可意外夾帶著痛苦,藏身在角落,不經意間冒出來頭,對他迎頭痛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