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哲說。
“話題又開始無聊了。”意大利人再度轉身。
對方不屑一顧的態度沒有讓聞哲覺得尷尬或失望,而是緊隨其后。
謝藤急忙拉住他胳膊,阻止他靠近對方。
紅色的激光束卻已經在聞哲與謝藤的額頭與心口投射出數個的紅點,佐證著狙擊步槍的瞄準鏡正從遠處釋放威脅。
就算是聞哲也無法快過子彈,他也并不打算對意大利人付諸武力。
謝藤悄然放緩了呼吸,以防自己因為危險而興奮尖叫,卻不自覺加重了握住聞哲胳膊的力道。
聞哲站在原地沒有再動,同時抓住了謝藤的手腕,摩挲著對方的腕骨安撫,語氣禮貌如初:“我只是想說幾句話。”
意大利人施舍般再度駐足。
“說吧。”他道。
“你剛才在某個問題的途中就改變了話題,”聞哲說,“因而并沒有聽到我完整的答案。”
“哪個問題的答案?”意大利人問。
“關于信任。”聞哲說。
意大利人終于回身,重新看向聞哲。
“我的確不信任他,他也不需要我的信任。”聞哲說,“但他信任我。只要他愿意,他就能相信任何人。”
謝藤瞳孔微縮,意大利人瞪大了眼,聞哲繼續道:“他能提供的利益或許對你并無價值,但他本身的構想或許就是一條值得利用的路徑。”
“路徑?”意大利人問。
“如果你已經意識到維持現狀并不能續存下去,當然會盡可能同時在多條路徑上下注,”聞哲說,“這才是你同意正式接觸他的真正理由。”
對方沒有說話,卻也沒有像打斷謝藤那樣,更沒有滔滔不絕地大放厥詞,聞哲明白自己找對了方向。
“你只需要利用他本身的能力作為更多路徑的選擇即可。”
“你的說辭很特別,”意大利人說,“也很有說服力。”
“謝謝。”聞哲說。并非謙遜,而是坦然的接受。
“你似乎明白了我看中的是什麼。”對方篤定。
“人。”聞哲毫不猶豫。
聞哲說出答案的剎那,對方再度露出滿意的表情。
“所以你成功說服我了。”他說。
聞哲微怔半舜,很快回神,道:“我很榮幸沒有花太多時間就說服了你。”
意大利人說完就看向了謝藤,朝他伸出手等待交握,等謝藤放下手,他卻沒有選擇與聞哲握手,就恢復了手舞足蹈的說話方式。
“正式認識一下,大家私下都喜歡稱呼我:安東尼教授,也可以直接稱我為:教授。當然,無論是安東尼,還是教授,都是假的。只是用這個稱呼的話,各種意義上你們需要的時候就會相對容易一些……那麼,就請你放手去做,試試看能做到什麼程度。我這邊會依照你的要求,盡可能配合。如果有需要,可以通過之前留給你的那些方式聯絡我。記得帶上這個稱呼,這樣我就能更快的回復并安排。但不要提明確的地點或人名,細節只能當面交流。”
會面至此結束,瞄準的紅點從聞謝二人身上消失,意大利人轉身揮手離開,謝藤也意識到自己欠缺的是什麼。
他雖然擁有,卻沒有意識到,或者說他即便意識到,也覺得理所當然,不會將其轉化為值得夸耀的部分,反而會將它視作理所當然。
這就是對方所提到的“衣食無憂”的根源。
他在乎,卻沒有切實將之視作自己的資本。
就連尋仇的過程,都像是一種義務般的利益交換。
或許是為了維持冷靜,卻也是一種冷血。
就像父親死亡時他只有憤怒,倫理認輸時他在評估其利用價值,母親,祖父母,外祖父母,醫生的妻子,意裔,嬰兒……種種,他永遠都無法為悲傷共情,有的只有憤怒和仇恨。
而憤怒終將隨著時間徹底平息,他會只剩下仇恨……
當天晚上,他們又在路邊一家不起眼的咖啡廳里見了一次面。
盎撒人被要求不許跟隨,僅限于謝藤、聞哲和教授三人同行。
說是咖啡廳,這里其實也賣酒。
這次他們聊的是一些完全無關緊要的話題,從酒到食物再到如何接近身份特殊的人都有。
教授足夠博學,尤其是書本上沒有的奇怪“常識”,對謝藤有問必答。
但交流范圍僅限于他們之間,聞哲好像突然淪為他們身邊的一件無關緊要的人形裝飾,而他卻相當自得其樂的替他們選酒,再通過從旁觀察,選擇為他們續杯。
像父子或者導師與學生。聞哲饒有興味地想。
直到教授起身與謝藤告別,仿佛才察覺到聞哲的存在。
他突然表示要與聞哲握手,而后是更加突然的貼面禮,接著同樣毫不停頓地揮手轉身離去。
“……他看起來終于像是一位徹頭徹尾的意大利人了。”謝藤先伸手用力撫了撫聞哲的左右臉頰,才拉著他一起離開。
聞哲對謝藤幼稚的占有欲報以無可奈何的表情,說:“他悄悄塞給我一張卡片。”
謝藤腳步微頓,顯然沒有察覺。
“上面有時間。
可能是下一次會面。”聞哲將卡片遞給謝藤,順便揉了揉他的腦袋,“下次應該就能聊到正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