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聞哲再度揉了揉對方的腦袋,毫無預警地更換了話題:“你怎麼認識那個意裔的?”
時隔數天,此前的徒勞無功,在此刻或許有一線生機。
充滿不確定性。
“巧合。”謝藤放開對方,拉開彼此距離,側翻過身,顯得有些排斥。
至少愿意開口,簡直是出乎意料的進展。聞哲因此沒有選擇追問,而是朝對方伸出手,選擇安靜地等待。
謝藤短暫猶疑,終歸抓住對方的手,重新湊近,就像小動物那樣,用鼻尖蹭聞哲的臉頰。
“他在馬爾代夫的民用機場做地勤,我的飛機碰巧在那里檢修,”謝藤的語氣里都是漫不經心地意味,“他手舞足蹈的跟我雇的技師爭執了好幾個小時,英語和意大利語混雜在一起教訓我的技師對飛機沒有相應的愛。直到我抵達機場,他便阻止我登機,調轉矛頭開始教訓我。說不止飛機,我車子的發動機聲音不對,肯定也有問題。我覺得他很有趣——你知道的,看意大利人跟人吵架的時候總是很有趣,英語口音也是。他雖然只是個意裔,但完全就像是個土生土長的意大利人。”
聞哲頷首,靜待下文。
“因為覺得有趣,我就放任他檢查了我的車和飛機,沒想到還真的查出了零件磨損,算是間接救了我一命,其他技師因此心服口服,爭執順利化解。”
說到這里謝藤才再度靠向聞哲。
這次他選擇靠在對方背上,雙臂則穿過腰側,將對方圈在懷里。
“為了感謝他,我就請他去看F1比賽。他很高興的答應了。他說賽車和飛機是他第二喜歡的東西,披薩和意面則永遠排第一位。
”
“一個真誠又親切的人。”聞哲說出自己看法。
“是的。”謝藤頷首,“對人也沒有什麼防備心,更不會阿諛奉承。他時常叮囑我,對待飛機應該像對待汽車一樣,把它們視作自己的情人,盡可能照顧好它們,這樣它們才能照顧好我。”
“他有仇人嗎?”聞哲問。
“他沒有親人。”謝藤答非所問,“盎撒人與父母并不親近,所以只是憤怒。醫生是個冷靜的人,知道如何復仇。其他人就未必如此。但醫生依舊是最難應付的人。”
“什麼?”聞哲一愣。
他一時沒弄明白謝藤說這些話的用意,對方卻跳到了下一個話題。
“我討厭蝴蝶骨的形狀。”謝藤手很不規矩地順著聞哲的衣服下擺鉆了進去。
“我以為我們正在進行一個或多個相對嚴肅的話題?”聞哲按住摩挲自己側腰皮膚的手掌。
“這個話題也很嚴肅。”謝藤藉由摩挲對方腰側身的機會,脫掉了對方的上衣,整個靠近后俯身,嘴唇貼上對方的后頸,沿著脊骨一路向下,停在肩胛骨之間緩慢來回。
聞哲沒有阻止,但也沒有說話。
“我完全無法理解那些把畸形當成美來吹捧的人。明明是脖頸、肩膀以及脊骨的線條才更為動人。”謝藤語速與動作一樣緩慢。
他顯然已經了解聞哲最吃哪一套。尤其是身體。因而即便隔著衣服,即便是最極不起眼的小動作,依舊能顯得相當撩人。特別是沿著肩胛與脊骨輪廓反復描繪的手指以及指甲不輕不重的刮擦的動作。
“幸好你不是……”
謝藤沒能說完就被聞哲突然揮臂掀開,差點跌下床去。
第182章消弭-3(XVI)
聞哲站起來,船艙頂部距離發頂僅有幾公分。
他垂下視線,盯著對方。
仰視帶來的壓迫感讓謝藤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個來回。
他不自覺朝對方伸出手。
可能是想握住對方的手,也可能是把對方拽進懷里抱緊。
無論是什麼,都在成形以前,就被聞哲毫不猶豫地避開來。
連日以來,聞哲從謝藤口中聽到都是“導彈命中飛機”類似的設問,回答自然談不上真實,對話也只不過是相互間不斷拋出真假參半的問答游戲。
相互配合游戲的時間持續到一定長度,說入戲不如說是習慣已經成形,繼而不自覺催生出真情實感,就連他都快信以為真了。
可是,既然相互間都以是虛假的游戲為開端,無論如何投入,結果都是不相上下的假戲真做。此刻他再想分辨真假,無疑異常困難。
恰如此前配合給予的縱容,甚至是關于縱容的對話,乃至近似于許諾的一切,其實從一開始就真假參半。區別不過就是說辭是否光冕堂皇,否則對方就不會說“我想跟你在一起”,因為“想”本身就是一種假設。
對方真正投射過來的精神世界早已經只剩下疲憊與倦怠,成了聞哲入睡的根源。
一個錯誤。
他其實并不想睡著。
他能不允許自己犯錯。
他本該進入對方的生活。就像以往那樣,成為對方的引導、牽掛或不忍割舍的部分。
可他現在卻連對方真正的目的都揣度不出,因而既沒有辦法阻止對方,也沒有辦法引導對方。只能在無法分辨真假的謊言里反復徘徊,眼睜睜看對方囚困于只有黑暗和面孔交錯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