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并非欲求不滿,而更接近貪婪的失控與膨脹。
——只有縱容已經不夠了。
那他還想要什麼?
——索求。
誰向誰索求?
誰被索求?
相互?
循環導致了混亂。
如果不限制一個邊界,他會無法在恰當的時候阻止自己,也無法保有自己。
而“自己”這個概念對于他來說不止是人格的基礎構型,還是不可或缺的枷鎖。
棋盤上的賭約失效,唯一讓對方回答問題的方法就是交換。
——公平一點。
掐住對方的咽喉,哭著求他不要反抗。
等待被反殺或者殺死對方的結果到來。
——可笑的公平。
可笑的根源在于它根本不存在。
就連互相追逐的吻,都會在剎那間有高下之別。
——停止。
矛盾的循環會讓大腦過分亢奮……
“怎麼了?”聞哲感覺到謝藤眼神的古怪。
“沒什麼。”謝藤迅速清空了自己腦袋里的遐思。
短暫地沉默過后他又突然開口:“你有沒有殺過誰?”
聞哲一愣,來不及做出回答,謝藤又改變了話題。
“醫生說,我需要一條絕對的規則。”
聞哲身坐起,難掩驚訝地看著對方。
“不是那些低俗人士所謂的安全詞,而是我必須隨時給自己設限。”
船身再度劇烈搖晃,宛如隨時可能傾覆在海中,謝藤說到途中就順勢靠向了聞哲,環住對方的腰。
他的力道很輕,只要聞哲愿意,隨時可以推開。但他沒有動。
“正因為我對什麼都很麻木,才更需要這條規則。”
聞哲數度企圖撬開謝藤的嘴,可惜都沒有成功。完全沒料到對方會突然松口。
“不能親手殺人就是我唯一必須遵守的規則。
”
話題很快出現第三次變更。
“有一段時間,我因為對歌劇有興趣而愛屋及烏,繼而對意大利語也產生了適度的好奇心。”
謝藤的語氣相當輕快,聲音在意大利語與大雨混淆的背景音中顯得相當突兀。
適度。聞哲咀嚼著對方的用詞。
“我一度認為它是世界上最簡單,也最復雜的一種語言。因為它的同一個詞可以通過不同的肢體語言,表達出完全不同的意思。”
“可你并沒有學意大利語。”聞哲肯定道。
“時間畢竟不是無限的。”謝藤說出理由,“我只能在西班牙語和意大利語間二選一。西班牙語更有用。”
“因為拉丁美洲?”聞哲問,“你在古巴就是用西班牙語跟他們交流?我以為除英語外,你只會六門外語?”
謝藤含糊地應了一聲,笑了起來:“嚴格來說,中、英、日都是我的母語,俄語是第二母語。這四種對我來說都不能算外語。”
“后來為什麼又不好奇了?”聞哲問。
“因為沒有驚喜。”謝藤理所當然道。
聞哲疑惑:“你是如何界定語言的驚喜與否?”
“不是語言,是我在的這個圈子,”謝藤說到途中就修正了用詞,“我曾經的圈子里,充斥著許多對音樂或藝術一竅不通,卻還要假裝自己懂的白癡。他們總是會利用這些接近我。”
聞哲揉了揉謝藤的腦袋。藝術就是他最不擅長,也是最陌生的領域。因為就連文學也是普羅大眾可以輕易閱讀并通過講解就能理解的東西。至于歌劇等等就恰好相反了。
從謝藤此前對古希臘和古羅馬的“解讀”來看,對方肯定有一套特殊且獨一無二的觀點。
“藝術曾經只在舊貴族圈子里,隨著時間形成了一種固化。”謝藤說,“如今則跟任何需要流量的低俗圈子沒有任何區別。”
“又一種固化?”聞哲問。
謝藤頷首:“從他們決定依靠這東西吃飯,這就成為一種生存游戲罷了。資本介入之后,就與創作才能剝離開來,與創作內容脫離的聯系,因為創作需要長時間的沉淀,而不是無處不在的作秀。”
聞哲不解地看著謝藤。
“沒有人能在一個浮躁的時代,創作出超越過去的藝術作品。而現在的自我展示途徑之豐富,也是過去望塵莫及的。”謝藤說,“最常見的不是創作,而是表演。尊嚴則是他們身上最容易舍棄的部分。這樣至少還能讓他們贏得所謂的展現才華的機會,從而獲得撈金所需要的知名度。與流量明星之流并無二致。只是混跡的圈子更小,也更不容易有外人介入,更不可能有不認同這套規則的窮人誤入……所謂的藝術世家就這樣不知不覺的成形了。”
聞哲吃驚的同時已經抓住重點:“你說的是與倫理家族類似的其他家族?”
謝藤再度頷首:“表面上有各種吹噓出來的光冕堂皇,實則不過是金錢和人脈的泥沼,他們以為自己在里面臣服,實則不過都是自詡高雅的有錢人花錢的一種途徑,便于他們能盡情評頭論足自己所豢養寵物們的表演罷了。”
“你厭惡他們。”聞哲了然道,“而且你試過改變,但無論你做什麼,也影響不了現狀,更不用說是改變。”
謝藤含糊地應著,把額頭抵在聞哲后背上,撒嬌般來回蹭。
“其他也是一樣。”他說,“任何地方不知不覺都已經固化了。就算我擁有金錢和人脈,還能間接得到掌權者的助力,依舊什麼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