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對付饑餓、口渴等,本能總會自然而然地涌現出來,只要你不限制它們,也別執著于其中任何一種,它們就可以互相轉化。”
謝藤了然地頷首:“具體怎麼做?”
“首先把注意力放到本能之外,”聞哲說,“最好選擇能讓你執著到只要空閑下來就忍不住想起的任何人或事物上。”
“你。”謝藤盯著對方,說出簡潔的答案。
聞哲怔愣。極短。
謝藤頗為認真地追問:“可以嗎?”
聞哲沒有料到謝藤會這麼說,回神后有些含糊地應了一聲。
謝藤是首次從對方口中聽到這種含糊的聲音,擅自解讀做羞赧。
“不行嗎?”他盯著對方,視線如有實質地掠過對方的五官,試圖尋找證據,很快無功而返。
但他的遺憾沒來得及成形,就被聞哲的笑容引走了注意力。
“可以。”聞哲沒有拆穿對方的臆想,只說:“不過,你需要先閉上眼睛。”
謝藤含糊地應著,不知道第幾度蜷回聞哲的頸窩,卻沒有閉上眼睛。
他盯著對方鎖骨。那里有一塊不知道什麼時候留下的淤瘢還沒來得及褪去。他用手指沿著輪廓描繪,而后滑向旁側顏色更淺的另一塊,接著是第三塊……
“很癢,”聞哲語言與行為相反,他放任謝藤造次,卻加重了手掌揉按對方后頸的力道,用很輕的聲音催促,“我也困了,我們一起休息吧?好嗎?”
雙重問句帶著讓渡決定權的意味,卻是無比從容的讓渡。
謝藤不自覺“唔”了一聲,算作應下。實際上依舊沒有照做。
果然變難纏了,聞哲想。
“聽話。”聞哲只好改為揉按對方的腦袋,“等你醒來后就給你獎勵。
”
“你的獎勵總是很有創意。”謝藤默認了。
“你還要告訴我所有的事,”聞哲說,“我們一起分析,直到找出其中的聯系或是破綻。”
“聽起來就像是福爾摩斯之類的犯罪劇集里,那些被虛構出來的古怪天才,被人為營造出一種只要有兩個人就能找出一切犯罪的真相,抓捕所有的犯罪分子,不斷實踐的正義……”
聞哲了然地接上謝藤未盡的話:“那些都是充斥著漏洞的童話故事,甚至比童話還不了解人性的本質。實際上我們都知道,真正的世界是由大多數普通人構成,兩個天才根本做不到任何事情。”
“你覺得童話的本質是什麼?” 好奇心驅使謝藤跳到了另一個話題。
“虛構。”聞哲說。
“我覺得是偽善。”謝藤說。
“某種意義上它們是同一種東西。”聞哲說,“杜撰的美好與用光鮮表面來裝點的骯臟——就像人性。”
天馬行空般毫無主題的對話就此出現。
“是因為人性兼具兩面性,”謝藤問,“還是因為人性經不起考驗?”
“都不是,”聞哲說,“是因為人性在是否經受考驗的先決條件下,會衍伸出完全不同的形態……”
古怪的對話不知道持續了多久,謝藤終于愿意閉上雙眼。
就在他即將入睡時,他又陡然清醒過來。
聞哲剛以為自己的努力又功虧一簣時,卻聽見謝藤突然說了出拒絕睡眠的理由。
“我會做夢。”
“什麼?”聞哲一愣,“什麼夢?”
“無聊的夢。”謝藤說。
“具體一些?”聞哲耐心得超乎尋常。
“我不知道。”謝藤說,“具體是什麼,醒過來就忘掉了。只記得黑色。到處都是黑暗的。
”
聞哲立刻想起那些藉由“精神映射”出現在自己潛意識里夢。
他不自覺地問:“你尋找光源了麼?”
謝藤點頭,用詞古怪:“總是。”
他的短發刮擦著聞哲肩頸的皮膚,留下不經意的癢。
“一直都在尋找。”他說。
“然后?”聞哲又問。
“我就會醒來。”謝藤說。
“驚醒?”
“不是。只是普通的醒來。就好像我的大腦拒絕尋找光源。”
“……”
果然就是聞哲夢里的“精神映射”,只是謝藤沒有看到那一張張臉,也沒有看到短暫閃滅的光,只看到了黑暗。
真是奇怪。
虐待、憤怒、死亡、危險、敵人以及仇恨都沒有給謝藤留下精神負擔,但黑暗會。
可黑暗從不值得人在意,讓人擔憂的是隱藏在黑暗里的真相。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怕黑的小女孩?”聞哲選擇用調笑來繼續話題。
“才不是。”謝藤不滿道,“我只怕無聊。我不想在那種無聊的,只有一片漆黑的夢里,浪費自己時間。所以我不想睡覺。”
“我有讓你覺得無聊過嗎?”聞哲突兀地問。
“當然沒有。”謝藤說,“對我而言,沒有誰會比你更有趣了。”
“你現在有我。”聞哲聽到了意料中的答案,“我不會讓你無聊。包括你的夢。”
謝藤睜開眼,坐起來看著對方。
他覺得不可思議:“這能保證……?”
“過來,閉上眼睛,我沒讓你睜開。”聞哲沒有立刻回答,直到謝藤乖乖照做,才道:“并不能保證。”
謝藤:“……”
“但可以試一試。”
“可……”
“對你不會有任何損失。”
這種留有余地的說話方式讓謝藤無法拒絕,他就此沉默下來,過了好幾分鐘才再度點了點頭。
聞哲放開了他的后頸,曲起手指,在對方的耳后與下顎線間來回。
“那麼獎勵呢?”謝藤抓住最后的“破綻”。
“還想要獎勵?”聞哲說,“你變貪心了。”
謝藤輕哼一聲握住對方的手腕:“我一直都很貪心,只是你沒發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