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喪禮后,她在機場跟我巧遇,假裝關心我,跟我道歉,說她在喪禮上太過傷心,表現得很不禮貌。
“一個用父親的死為自己制造契機的虛偽女人,在我面前裝模作樣的談傷心和禮貌。你能想象那種場面有多麼滑稽嗎?”
他古怪地笑了一下。
“我發現意外的成因后,再見到她,每一次,我都忍不住笑。同時也克制不住心下的憤怒和憎恨。”他問,“她憑什麼用自己的負面情緒影響別人?別人又憑什麼必須受她影響?因為親屬關系?還是因為她對我付出了所謂的愛?她是什麼?她很了不起嗎?周遭的人跟她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是嗎?她有所謂的愛,我媽媽就不愛我了嗎?”
謝藤說到這里抬起頭來,看著聞哲,眼底寫著一種對荒誕現實的諷刺。
“所以我決定利用婚禮來做誘餌的時候,就清空了所有資產,只留下一連串糟糕杠桿所導致的結果。她果然在我死后立刻去核查了最關心的資產——我從監控里看著她,看她在見到巨額負債時大聲尖叫,隨后失聲痛哭。那一刻她才是真的傷心,遠比她的父親和我去世時更為傷心。”
聞哲聽到這里突然意識到:“未亡人”在婚禮變成自殺現場時,讓她暈倒的并不是悲傷,而是喜悅;她在喪禮上連站都站不穩的理由同樣也不是出于悲傷,而是恐懼——嫁給巨額負債的恐懼。這也是聞哲向她提起婚前協議時,她道謝卻并不積極詢問的理由。
“無論你會如何評判我,”謝藤拉開彼此的距離,說,“她毀了什麼,我就同樣回敬她。
至少在這件事上,我沒有錯。”
聞哲沒有說話。
他跟完全沒有同理心的謝藤不同。他有。只是短暫。
就像他的不悅,他的耐心,他其他諸多的情緒,都很短暫。
此刻,他只是一個旁觀者,一個聆聽者。
他耗費了數日的時間,才重新構建起謝藤對他的信任。
尤其在最艱難的開端過后,終于讓對方恢復了正常的傾訴能力,能從對方口中得知調查報告和監控視頻里沒有的關于“情感”和“動機”的部分。
盡管主觀闡述的視角帶著龐大且極端的憎恨,卻是表面的麻木根本無法掩飾的、已經呈現在謝藤精神世界的病因。
至少也是其中一個病因。
必須暫停一下。聞哲想,不能讓謝藤的大腦負荷過重,否則很有可能再度陷入痛苦與排斥。
他想著便伸出了手,撫了撫對方的腦袋,問:“先休息一會兒再說?我感覺你已經很久沒休息過了。我是說真正意義上的休息。”
“我……”
聞哲沒有給謝藤拒絕的機會,就用仰躺下去的動作打斷了對方腦海中來不及成形的話語。
“過來。”他朝對方伸出手。
并不曖昧,卻足夠心悸。
謝藤短暫微愕,回神后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想:就是這種不主動撩撥的時候,卻遠比撩撥時更具有誘惑力的坦然,無論他拒絕還是接納,對方都能泰然處之,讓他感覺到對方心下復雜權衡的同時,也能明白即便是暴力的對待也始終是不懼危險性。
可他又的確是危險的,只是他總會把是否投身危險的選擇權留給自己,讓他的大腦完全無法想象,也無法抗拒這種誘人的陷阱。
第164章消弭-2(II)
“過來。”
聞哲看著謝藤,即便對方沒有回握,依舊沒有收回自己的手。
“別讓我說第三遍。”
熟悉的方式以及細微的改變,決定了謝藤是會否主動投身。等他回過神來,已經不自覺湊近聞哲,埋首于他的頸窩并圈緊了對方的腰。
聞哲自然地回擁,縱容對方所有的親昵舉動。
他在等待對方露出疲態,沒想到對方愈發精神抖擻。
謝藤不否認疲憊。可他不想入睡,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入睡。
他的確已經忘記了睡眠的感覺。盡管它跟饑餓一樣,不可能被遺忘。
他的另一種本能輕而易舉地壓縮另外幾種的生存空間,放肆地侵占了它們的位置。
“你不覺得自己有點精神過頭了嗎?”他們離得極近,連呼吸和心跳都互相感知,聞哲自然感覺到了,因而笑了一下。
氣音滑過謝藤的耳郭,等他抬起頭來去看,卻只捕捉到黑檀色眼底的一抹莞爾。
“我不想睡,”謝藤曖昧地看著對方,“我想……”
聞哲用拇指按住對方的嘴唇,其余四指拂過他的頸側,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后,才將他拉向自己。
他贈給對方一個帶有寬慰性質的吻,卻也拒絕了對方未能成行的要求。
“理智的確不可能徹底壓制本能。但本能之間卻可以互相代替。”聞哲手掌后移,像要摟住對方的脖子,實則覆在了謝藤后頸上,留下無規律地揉按與撫摸,“你別老執著于自己的下半身。無論是壓制,還是放縱,你都太過依賴本能了。試試讓幾種本能互相轉化。”
“轉化?”謝藤從未聽過如此離奇的用詞。
“并不復雜。”聞哲說,“就是別刻意把注意力集中到睡眠上,也不用說服自己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