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是說我不需要關心,而是指很多事情都是誤解。就好比我覺得用年齡小來博取同情,口口聲聲什麼需要父母和長輩在身邊陪伴長大的那些孩子,才是把自己變成了廉價、虛偽又悲哀的存在。而那些真正痛苦的、需要同情與關愛的是那些連飯都吃不飽飯的小孩,不是我這種要什麼有什麼的孩子。”
謝藤在途中就改變了稱呼,讓自己成為了故事里的主角。
“我身上從來就沒有出現那種爛大街的電影里的糟糕童年,也沒有、忽略、虐待、創傷等等。
“那些說錢買不到朋友的人,其實只是吃不到葡萄而已,或者他們根本沒有用正確的方法來花錢,因為錢的確可以買到一切,能買到一般人認知里還要多得多的東西,甚至還能幫助我處理好人際關系,讓大家愿意跟我建立友誼,但有一點是錢永遠也無法改變的——就像我爸所說的那樣:‘就像錢能改變一切,除了我的內在。如果我不能正視自己,錢也不能幫我’。”
他停在這里,用清淺的呼吸節奏平復了又一波聞哲沒來得及解讀出的情緒。
“到我五歲的時候,潮汐已經趨于平緩,生意的擴張期結束了,結果比任何人想象都要好,只是媽媽需要經常在歐洲各地往返,老爸反而相對空閑一些,四位老人希望父子間能增進感情,就逐漸減少了過來的時長……于是,我大多數時間都跟著老爸。
“他會帶我出入商務寫字樓與商務宴會,帶我去跟他合作密切的朋友們共享午餐,唯獨不會帶我出席慈善晚宴,他說那里的與會者從來都不是為了慈善,而是為了免稅。
他說他們太過虛偽。
“他會帶我去滑雪,帶我去出海釣魚,看我從沖浪板上掉下來,伸手把我從海水里拎出來。
“他愛看書。紙質書。會用書簽標記看到的位置。他說喜歡紙張的質感。
“但他最喜歡的還是帶我去亞洲各地,確切的說是東亞和東南亞。叮囑我認真的去看、去了解,并且反復告訴我:‘只有身處與自己擁有同樣膚色人群中,才能領悟自信與自我認同’。
“但大多數時間里,他只會帶我到摩天大廈的頂層,讓我在他空曠的大辦公室里玩耍,他則坐在窗口邊的大桌子前忙碌,不時用不同的語言教我一些難懂的金融詞匯。多數時間都是中文的,英文的還需要我自己去找家庭教師問。
“他喜歡說中文,他喜歡自己的母語,他是個成功的商人,有責任心的丈夫,努力盡職但依舊不擅長照顧孩子的乏味父親……”
回憶剛剛去世的至親無疑是件相當痛苦的事,肯定會對精神造成極大的負擔。
聞哲擔心謝藤會突然崩潰,就像他的母親那樣哭泣。或者突然發作,就像游艇上那樣。
但是都沒有。
他平靜得就像在講述一個完全與其無關的人的故事。
“我懵懂的童年雖然沒有像其他孩子一樣去學校上課,但我并不無聊,也不無知,甚至因為有趣的老師們的幫助,學得遠比一般孩子的進度要快。我也親眼見過這個世界上的不同國家與民族,對世界的認知并不局限在狹隘的北美……”
但。
“又一個普通到堪稱無聊的劇情出現了。
”
※
“你還好嗎?”聞哲問。
謝藤一言不發。
“是因為倫理你才會這樣?”聞哲又問,“為什麼?”
第84章破碎-6(III)
謝藤面對LR的時候,的確奇怪得難以忽視。可他如果什麼都不說的話,就算是聞哲也沒辦法揣度出始末。
在發抖之外,謝藤的呼吸也開始變得不規律起來,而無論聞哲跟他說什麼,他都好像聽不見了,根本不是那個連劇痛都能通過調整呼吸節奏來忽略的他,像游艇上失控前的狀態。
“謝藤?”
聞哲還被拷著,只能略微分開手掌,捧住他的雙頰,反復喚他。
“你還好嗎?說話。”
現在絕對不是適合“失控”的好時候。他必須穩住對方。
“謝藤?跟我說話。”
他嘗試著更換了稱呼。
“修?”
“別那麼叫我。”謝藤終于出聲。
“那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能。”謝藤說。
“那就好。”聞哲暗松一口氣。
“你跟倫理是怎麼一回事?”他問。
謝藤垂下視線,再度沉默。
“看著我。”
聞哲放開了對方的臉,謝藤抬起頭,看到對方雙手陡然高舉起,猛地向下揮。
他原本以為對方要揍自己,就像剛擺脫藥物控制的時候。
可他不想躲,干脆閉上眼睛迎接。
但他猜錯了。
聞哲將雙手掌用力按在了他頭上,揉了揉他本來就狼狽的腦袋。
“既然聽見了,就多少要給我一些反應。讓我知道你在聽,好嗎?”聞哲耐心得超乎想象。
謝藤呆愣地看著對方,完全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算你不想說話,不能說話,也可以點頭或者搖頭,哪怕只是眨眼睛都可以。好嗎?嗯?”
謝藤恍惚了將近1分鐘,也可能是5分鐘,才緩慢地點了點頭。
LR派來的醫生很快帶著基礎醫療器具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