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那些饑餓的下層軍官,單純的以為那些說著英語的商人是來幫他們的,其實卻把價值數百億的軍備按幾十塊一噸的廢鐵出售。
普通人淪為他國的二等公民,投機分子成為軍火寡頭,盆滿缽滿的同時還讓無以計數的武器流入民間,讓無以計數的地區重新被民族間的矛盾與戰火點燃。
……回顧當初,漫長動亂的看似是從巨人倒下的那一刻才開始,實則早在蟻穴出現的那一刻就已注定。但對于從那個時代走過來的人而言,他們不知道一切的成因,他們也無法去追溯根源。
他們的痛苦與堅韌以及回憶,在歷史車輪和時代的進程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塵埃。
聞哲知道醫生想問什麼,但他不能回答。
不知道又經過了多久,沉默許久的醫生終于從火堆上移開視線,用布滿血絲的雙眼瞪向聞哲。
如同一頭暴怒的棕熊。
“為什麼?”醫生問。
同樣的問題,這次醫生問的不是遙遠的過去,而是聞哲。
聞哲同樣知道醫生想問什麼。
為什麼他要關心別人的過去,又為什麼要問這種問題,為什麼能輕而易舉地讓人自愿說出過去?他對這些問題并不陌生,就像他曾經接觸過的任何人,包括謝藤在內,大家總會問他類似的問題,也會揣度他的目的。可他的確沒有目的。甚至只是聆聽這些就已經足夠了。
“無論你是否愿意相信,”聞哲以極慢的速度回答,“我喜歡聽人們聊他們的故事。無論好壞,無論有趣無聊,無論是什麼,我都喜歡聽。
”
出乎聞哲意料外的是,醫生聽完竟然只是反復詢問了他想表述的意思,直到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便陡然放松了肩膀,也不再防備。
“像我最開始的判斷,”醫生用奇怪眼神盯著聞哲,說出結論,“你不像人類。”
他看到聞哲懵了的表情,突然哈哈大笑。
“人的道德、理智和其他,都不是這樣。”醫生說,“就算傳道者和那些所謂的圣人,都不可能這樣。只有天使才這樣。”
聞哲無可奈何地回敬:“你已經不止一次叫我天使了,我以為自己早就是了,原來之前只是玩笑麼?”
醫生愣住,半張著嘴巴指向聞哲,似乎是被對方的厚顏無恥所震驚,片刻后再度大笑起來。
他這次笑得比剛才要過分得多,那副前仰后合的架勢直把聞哲看得莫名其妙。
“天使。手指上,那些……”醫生勉強止住笑,目光和動作都指向聞哲手指上的裝飾戒指,就像剛注意到它們存在,其實只是之前故意避而不談。
他不自覺用俄語說了一個詞,可能是“惡心”,也可能是更加不文明的用詞,然后就是一連串聞哲根本聽不懂的俚語謾罵,直到從聞哲不解的表情里察覺到自己不自覺使用了俚語,這才停止謾罵,繼續用簡單的英語進行交流。
“那個,惡魔。”
他特指的是謝藤,目光則從聞哲的手指移他的臉上。
聞哲知道他在打量自己的長相,也可能是評估他的全部。從信任度到性格等,事無巨細。就像任何心理醫生那樣。醫生跟依賴背景調查的謝藤不一樣,更喜歡依靠年長者的經驗來甄別。
“天使的臉,惡魔非常喜歡。”醫生說。
聞哲點頭,沒有否認。
醫生看向別墅方向,確定不會突然人有跑過來,才抬起臟兮兮的手,豎起小拇指,搖晃著問聞哲:“天使,是,這個?”
聞哲當然知道這個手勢的意思,一臉平靜地搖頭。
“我就覺得你不像。”醫生松了口氣,左手做出一個“OK”的手勢,右手只豎起了食指,配合著左手做了一個手勢,接右手伸向聞哲,繼續用被彈舌音重新擺放英語問:“那,這個?”
面對那個低俗的世界通用手勢,聞哲既不惱怒也不尷尬,再度平靜地搖頭。
醫生短暫驚訝,然后遞過右手。
“那,這個?”
聞哲依舊搖頭。
醫生張大嘴,花了很長時間來吃驚,回神后同時伸出左右手,問:“那個大惡魔,這個小天使?”
聞哲誠實的點點頭。稱呼變了,他想,醫生終于開始毫無保留地信任他了。
“為什麼?”醫生不解地瞪大眼,“你,握住我的手腕,很疼。骨頭像碎了。惡魔很弱。你一拳,打十個。”
聞哲聽到途中就忍不住笑出聲來,醫生則“啊”了一聲,自行找到答案。
“因為我的藥……”
東斯拉夫人只關心小輩們肉和面包夠不夠吃,長得夠不夠強壯,外加酒量有多好,睡了多少個凹凸有致的長腿姑娘。
源于東正教的傳統在他們身上根深蒂固,讓他們身上有著保守、粗魯與淳樸等并存的多重矛盾,大部分人都會避諱同性茍且的話題,更不會去操心在床上如何。除非是親眷。
醫生對聞哲的提問坐實了他與謝藤的遠親關系,聞哲毫不介意地對醫生微笑。
“很優秀的復配技術。” 能放倒他的藥很少,或許醫生連藥劑師的執照都有。
“很糟糕的運氣。”醫生抱歉地看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