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并不遺憾,只是覺得有些無趣罷了。
思考頓在此處,謝藤看向對方。
聞哲察覺到對方的視線,卻沒有回視謝藤。
他已經在謝藤身邊連續停留了140多個小時,期間卻沒有跟上司進行過任何聯絡。
并非他不想,而是不能。
以謝藤的智商及敏銳程度,只要自己稍有異動,對方就能推測出不少關于自己的事。
他所擁有的完全斷絕聯絡的上限是240個小時。考慮到島上未知的時間消耗,一周的確不止是限制謝藤的極限,也是他可支配時間的最大值。
一旦超過這個時間,他的上司肯定會派遣支援過來,這樣不止會在他履歷上留下污點,還會讓謝藤接觸到他的同僚,繼而增加對方察覺他底細的風險。
他必須徹底杜絕這種可能,而不是在對方的引誘行徑中心甘情愿地沉淪或放縱。
謝藤雖然可以繼續問對方“為什麼拒絕我”,再借機假裝流露難過與受傷的情緒,靜待對方露出破綻,但他已經沒有必要這樣做了,因為一個星期馬上就要過完了。
時間一到,他們就會登島。
然后在島上竭盡所能的相互利用。
再之后,無論結果如何,都會分道揚鑣。
謝藤沉默地盯著聞哲的側臉,仔細地端詳了一會兒。后者卻沒有對上前者的視線,而是一臉平淡地站在那里。
他的視線越過欄桿,落在海平面上,如同沉溺于海景,也像是初次見面時,仿佛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他無所適從。
果然是時候了,謝藤想,他花了幾秒時間來回味幾天里轉瞬即逝的一切,接著果斷放棄了這個繼續下去也不會獲勝的“游戲”,重新戴好潛水面鏡,檢查了腳蹼,換好氣就躬身潛到了水面下。
連招呼都沒有跟聞哲打。
醒目的熒光綠所包裹的臀部一瞬露出海面,再度撞進聞哲的視野,重新拉回了他的注意。
聞哲無聲地嘆了一口氣,為這棘手的情況,也為謝藤的棘手程度。他不動聲色地用眼角的余光注視著謝藤在海面上每一次上浮和下潛,表情平靜得仿佛在看一個刺目的綠色浮標。
但他很快就不想繼續折磨自己的眼睛,轉而半趴在透明地板中間,邊汲取海水帶給玻璃的涼意,邊利用海水與玻璃的折射削減那刺眼的綠色,從而目光不離地盯著水下那道游魚般靈巧的身軀。
謝藤大多時候都像人魚那樣來回穿梭,偶爾會抬起頭來,隔著玻璃與潛水面鏡與聞哲四目相接。
的確只是極偶爾的情況,只在他需要改變潛游方向的時候,才能促成這種巧合。
最明顯的證明是謝藤對上聞哲的視線時眼底已經沒有埋怨或不滿,甚至不再假作對聞哲露出不經意的微笑,臉上的表情已經不再豐富,只保留著故我的隨意。
聞哲依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敲響身下的玻璃,提醒謝藤到時間該上浮了。直到他注意到對方總能在自己動作前就浮出水面,規律得就像任何一個正常且普通的人。并不沉溺于瀕死體驗,也并不執著于送命。
這或許才是真正的謝藤,也可能是另一重假象,聞哲隨意地思考著,換了個姿勢,仰躺下來,小心的沒有碰疼自己的背。
其實不用力撞擊的話,已經不疼了。畢竟已經過去了六天了,他的恢復力雖然不如謝藤,也不至于太弱。
陽光與海風從沒有遮擋的斜角灑進游艇里,調皮地滑過泳池,跳躍著落到聞哲的臉上,讓他不得不半瞇著眼睛,抬起胳膊擋住了自己的臉。
規律的水聲、呼吸聲以及陽光和身下帶著舒適涼意的玻璃,留下了罕有的寧靜與規律。
他們好像又回到了長吻失控前的那刻。可又不是。
相比剛才在朝霞與海面璀璨中熱烈碰撞的長吻,此刻的他們更像是皎月籠罩下的海岸邊一起欣賞白霧彌漫。
那種看似厚重而模糊,實則平靜而虛渺的景色,讓人不禁想伸出手,即便無法碰觸,也會執著于此。
因為它是那麼美。
如同水上與水下的節奏重疊在一處,合為一體;如同一起越過了玻璃的阻隔,在海洋中追逐海流。
一場悄然而至的共潛,給大腦帶來眩暈般沉浸。
如果可以,聞哲想,他大概會躍入水中,去追逐那道游魚般的輪廓,伸出手,再看著他從自己手掌中溜走。
早晨的海風與玻璃交織出的涼爽,海浪與游艇編織出的節奏以及從另一端遙遙飄來的慢爵士樂,無一不在催人入夢。
聞哲很快閉上了雙眼,呼吸均勻。
就在他睡著后沒多久,謝藤就離開了水底,浮出海面。
他在泳池邊摘掉了面鏡和腳蹼,帶著不斷滴落的海水,伴著蜿蜒的濕痕,緩慢地走向了聞哲仰躺的地方。
就算他已經放棄生理層面的期待,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心理上的好奇卻無法克制,只能繼續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