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殖民主義奴隸制——就像謝藤到論文里提到的那樣。聞哲現在可以想象栗野的第一任妻子究竟遭遇了什麼,以至于讓一個高智商又堅強的女性崩潰到自毀。
這根本不是狼狽、屈辱等詞匯能概括得了的,卻是讓人的精神迅速且徹底崩潰的最快辦法。比藥物來得還快。
謝藤察覺到聞哲古怪的情緒,像剛看見“雕塑”那般,立刻以一種看起來極為曖昧的方式,來回撫摸對方的脊背。聞哲因此回神,很快恢復如常,假裝難耐地扭動,順勢轉開頭,不再去看LR,免得自己撲過去,把那個牽著狗繩的、自詡高貴的雜種的手指一節節折斷。
不,聞哲對自己說,必須先徹底了解這座島,免得留下隱患。
“不介紹一下?”LR對被忽略感到不滿。
“我的寵物。”謝藤說話時甚至沒有看對方。
他們用的是德語。
“站著的?”LR打量著聞哲的側臉。
“有頸環就行。”謝藤回答,“比你的聽話。”
“我以為你不好這口。”
“我到是知道你一直好這口。”
尷尬的對話開局,聞哲不可能插嘴,自然無從拯救,只能看著那位藝術家與某個裝模作樣的笨蛋相互幼稚至極的劍拔弩張。
LR打量聞哲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展品,不希望在買走它后發現任何瑕疵。因為他沒習慣退貨,如果發現瑕疵,只會扔掉,再買新的。
“品種一般。缺陷是膚色。”LR很快品鑒完,“但品質不錯。”
他用命令式語氣說:“適合放進展柜里。”
“所有者不是你。”謝藤的語氣變了,帶著聞哲陌生的冰冷。
“你挑兩只我的拿走。賣掉或者其他。
隨便。”LR用命令式的口吻說。被他指中的寵物邊發抖邊爬向謝藤,不知道是恐懼還是慶幸。
“我拒絕。”謝藤躲開了,“我不缺錢。我這不是垃圾桶。”
“四只。”LR抬手指了四只膚色皆白的。
“無論幾只,我的回答都是一樣。品質差太多了。”
“不放進展柜,就送進搶拍室。”
“我不去你又能把我怎樣?”
“在我這里,就要遵循我的玩法。寵物必須共享,你要那麼喜歡這只,就別帶進來。既然帶進來,只要別人想要,就可以交易。”
“什麼別人?虛偽。你直接說‘我’不行嗎?就算我把它放在拍賣臺上,你搶得過我?”
“不搶怎麼知道?”
“不賣。”
“你在冒犯我的規則。”
“你那麼想要,不如用你自己來換。”
“……”
對方為突如其來的羞辱震驚得沉默下來,接著是暴怒。
LR再度開口時,已經換成了俚語。
大概是臟話,聞哲想,所謂優雅的著名指揮家儀態盡失,讓他不止聽不懂,還完全掙脫出了之前的情緒,宛如成年人旁觀兩名幼兒園小孩兒在搶玩具。只是他們忘記“玩具”是活的,很可能在這番來回拉扯中喪命。
謝藤能聽懂LR的俚語,不時用簡短但暴戾的俚語回饋。對方的語氣因而變得更加惡劣,看起來隨時要把謝藤大卸八塊。謝藤卻顯得相當平靜,在對方辱罵自己的間隙用笑容與俚語精準地還擊。
這場怪誕的互罵,結果當然以LR敗下陣來結束。
畢竟在彼此不能動手的前提下,幼稚的當面吵架明顯對會多門語言的謝藤有利太多,讓他擁有足夠的底蘊把對方罵到啞口無言。
謝藤在對方被自己氣得說不出話時,趁機抓著聞哲的胳膊,讓LR看那個手環,并示意聞哲抽簽。
對方顯然不知道聞哲已經贏得了前面的“小游戲”,只能眼睜睜看著聞哲仿照謝藤的方式抽簽,卻“非常幸運的”拿到了謝藤期望的“優先權”。
當然,這也超出了謝藤的預料。
LR和他同時一怔。前者沒想到自己的作弊手段沒用了,后者沒想到聞哲真的有辦法反向作弊。
聞哲悄然放開握住手腕上藍寶石吊墜的手指,乖巧的模樣就像任何等待下一個指令的聽話寵物。
LR當即暴怒,向旁側喊出一個名字,接著就出現了電動輪椅滑過金屬地面的刺耳聲音,被寵物們遮擋在不起眼角落的、下半身殘疾的少年從LR背后出現,半垂著頭,向LR解釋之前沒來得及說的始末,然后挨一巴掌。
謝藤毫不掩飾地嗤笑,聞哲則不動聲色地審視著那位少年微腫的鼻梁和跟LR近似于兄弟的長相,立刻察覺到那就是謝藤口中的“狗”。可如果真的是兄弟,他們彼此的關系似乎就不是那麼對等了。因為那少年明顯是LR的寵物之一,否則少年的脖子上就不會有頸環,也不會在第三輪抽簽時沒有在大屏幕上露面……
“抽簽結束,游戲進入開始前裝備環節。”
聞哲的思考被刺耳的鳴響打斷,如同棒球賽開始前的警報聲。
他抬起頭,看見與刺耳不分先后出現大屏幕上倒計時秒表,謝藤與LR也意識到必須爭分奪秒,約定俗成般放棄了爭執。
短短十秒后,舞臺的地板就微微震動,從不同的地方升起數部電梯,閃爍著相應的“名字”。
聞哲不著痕跡的拉著尚未從“幸運女神眷顧”中回神的謝藤,大步走向標有“X”的那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