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寂靜在空氣里投下無形的壓力,把本就狹窄的車內空間壓迫得更加逼仄,賀聞帆沉重而緩慢的吐息聽上去格外清晰。
車身輕微顛簸了一下,沈令瞬間嗆咳出聲,眉頭緊蹙,他睫毛顫抖著,卻沒辦法睜開眼睛。
賀聞帆抱緊沈令,最大程度地替他減緩了這場顛簸。
他表情幾乎沒有變化,一路都陰沉靜默,寡言少語。
是壓抑到極點后呈現出的極端冷靜。
他把沈令穩穩圈在懷里,一手托著他的后腦,一手解開他衣領的扣子,幫沈令維持著最容易呼吸的姿勢。
沈令似乎清醒了些,不再無端沉睡著。
但他依然說不出話,仰著脖子面容蒼白到極點,每一次輕微的顛簸都會讓他發出痛苦的悶哼。
聲音卡在喉間,滯澀壓抑帶著哭腔,他的呼吸不受控制地逐漸紊亂。
“乖,不怕。”賀聞帆輕吻沈令汗濕的額頭。
他將手伸進沈令衣襟里,輕輕替他揉著不斷起伏的胸口。
“快到了,”他在伏在沈令耳邊低聲地說:“就快要到了。”
沈令貼身的衣服已經被冷汗全部濕透,觸手一片濕濡,連帶著把他的體溫也變得冰涼。
賀聞帆將手掌扣在沈令左半邊胸膛,用溫暖的體溫的覆蓋上去。
“沈令,寶寶,”他反復呼喚著沈令的名字,“不怕,會沒事的。”
沈令給不出回應他也不管,只是細數著沈令心跳的頻率,告訴他:“沒事的,很快就不疼了,我們有最好的醫生。”
他嗓音沉著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仿佛有百分之兩百的把握保證沈令不會出任何意外。
就算有,他也能去閻王爺把人搶回來。
這種狂妄的篤定幾乎成了沈令唯一的依靠,他依偎進賀聞帆懷里,在尖銳的痛楚中,將自己全身心交給他。
賀聞帆輕輕給沈令揉著胸口緩解疼痛,感受到沈令的依戀,低頭吻了吻他濕濡的睫毛。
“真乖。”
漉水苑周邊設施完善,距離集團投資的私立醫院車程不過十分鐘。
賀聞帆一邊安撫著沈令,一邊緊緊盯著前方,消耗掉的路程和時間在他心里形成清晰的倒計時。
他臉色不變,只有腫脹充血布滿血絲的眼眶,昭示著一點點即將崩潰的心理防線。
快了。
就快要到了。
車子平穩轉彎,進入最后一條街道,賀聞帆掌心溢出細密的冷汗。
“嗶——”
窗外忽然響起一道尖銳的鳴笛。
不知道是誰突然按響喇叭。
“呃……”沈令猛地睜大雙眼,身形在極度痛苦中蜷縮起來。
雖然賀聞帆第一時間捂住了沈令的耳朵,雖然車廂隔音好,尖銳的鳴笛傳進來時已經被削減了大半。
對任何人來說只是不起眼的一聲響。
但偏偏是沈令。
是現在禁不起任何驚嚇的沈令。
司機也慌了,錘了把方向盤低罵道:“誰啊,不知道大晚上不能鳴笛嗎!”
賀聞帆甚至無暇暴怒。
他倉皇地低下頭。
沈令雙目因驚恐而睜圓,卻完全失去了神采,微張的嘴唇開合翕動,發出嘶啞的倒吸聲。
賀聞帆眼睜睜看著他的嘴唇逐漸染上一層紫色,手指因痙攣而卷曲。
賀聞帆胸膛劇烈起伏著,感受到自己一直以來壓抑的冷靜在分崩離析。
汽車以最快速度轉進醫院大門。
閃爍的燈光映入沈令了無生機的眼里。
醫生們早已齊齊等在門口,用最快的速度將沈令抬上擔架。
賀聞帆跟著醫生在醫院走廊里狂奔,周圍的行人和慘白的墻壁都暗淡褪色。
直到有人重重將他攔住。
好幾個護士一齊動手才勉強將他攔在搶救室門口,賀聞帆被推得一踉蹌。
“家屬請耐心等候。”
砰的一聲門被關上,賀聞帆怔怔抬頭。
搶救室頂上的指示燈突兀亮起,猩紅刺目。
·
滴答——滴答——
沈令陷入一片黑暗。
他像是沉入了某座深潭,漆黑可怖,深不見底。
冰冷的潭水纏上他的四肢,包裹著他的皮膚,沉沉地壓在胸口讓他無法呼吸。
四周靜謐無聲,他在刺骨的潭水里被囚|禁了很久很久。
直到一束光照進來。
一束對他而言幽深曠遠,像是記憶深處投射而來的光。
身體似乎懸浮了起來,光更近了,托起他的身體慢慢上浮。
沈令開始聞到刺鼻的氣味,隨著水面的臨近而愈發強烈。
他眉頭狠狠擰起。
下一秒,他破出了水面,沉睡的大腦被激活。
是消毒水的氣味!
沈令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一瞬間視線是模糊的,但室內陽光普照,明亮的光線爭先恐后往眼里鉆。
如果不是醫院熟悉的消毒水味在提醒他,沈令甚至以為自己來到了天堂。
“小令?!”身邊傳來一道欣喜的女聲,“小令醒了嗎,寶貝?”
沈令艱難地看過去,在逐漸恢復的視線中看到了俞靈紅腫的眼睛。
“媽媽?”
他驚訝地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無法出聲。
嗓子干得要命,臉上似乎還戴著氧氣罩,最嚴重的是他心臟撕裂一樣的痛。
沈令幾乎是無法掩飾地痛呼出來。
俞靈立刻叫來醫生,她靠近沈令,細膩的手掌輕輕撫摸著沈令的頭發,“疼嗎寶寶?沒事,不怕啊,媽媽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