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此刻的沈令像個無憂無慮的小仙童,那賀聞帆覺得,自己大概就是一只覬覦仙童而不得,滿身怨氣的厲鬼。
他抬步上前,沈令感受到動靜微微側頭,眼眸斜斜地看了過來。
有意思的是,賀聞帆并未從他眼底看到哪怕半分驚訝,他只是頓了一瞬,然后半垂下纖長的睫毛,收回小腿。
淋漓的大雨澆在腳背,濺在小腿,雪白的皮膚泛著黏膩濕濡的水光。
沈令站了起來,小腿的雨珠隨之滾落,順著肌理線條滑至腳腕,在白瓷磚上暈開淺淺的水痕。
賀聞帆和他相隔雨幕對視。
水汽朦朧,他看不清沈令的表情,只覺得沈令抿著唇瞪了他一眼,然后趿著拖鞋轉身就要走。
眼見著沈令只身就要沖進大雨里,賀聞帆太陽穴都跳了跳。
“站住!”他厲聲道。
沈令身形一抖,堪堪停下腳步,卻不回頭,留給他一個倔強的背影。
賀聞帆撐著傘一步一步靠近。
沈令能清晰地聽到腳步聲在磅礴的雨聲中一點點變得明晰。
他心跳不自覺地加快。
“嘩啦!”大雨落在傘面的聲響驟然加大,又急促消失,是賀聞帆進入了沈令圈畫的地界,合上了自己的傘。
高大的身軀立于身后,沈令似乎都能聞到他身上潮濕的氣息。
賀聞帆伸手,握住沈令的胳膊將他轉了過來。
整整三天,他終于又能近距離地注視沈令。
沈令長睫低垂,眉眼沉靜得恍如周遭淋漓的雨幕。
賀聞帆感到三天內無時無刻不在焦躁的內心,奇異的平靜了下來。
他暗暗抒出一口氣,像把沉積的煩悶都掏空了。
“你準備淋著雨進去嗎?”他問。
沈令噘嘴,滿不在乎地“哼”了一聲:“幾步而已。”
賀聞帆眉梢微揚,隨即彎起唇角:“我很欣賞你對自己體質的獨特自信。”
沈令:“…………”
好損啊。
三天不見這人怎麼突然這麼損了?
他是還沒搞清楚現在的狀況嗎?
沈令氣鼓鼓地瞪他一眼,想說不要他管,話還沒出口就被賀聞帆攔腰抱了起來。
“啊!”
突然的體位變化嚇了沈令一大跳,他條件反射地摟住賀聞帆的脖子,受驚之下狠狠錘他的肩膀。
“你干什麼!”
“抱你進去啊。”
賀聞帆像絲毫感受不到痛,聲線里竟然還帶著些許愉悅,像是被沈令錘得很開心,悠悠然道:“拿傘。”
他進來時拿的長柄傘正斜倚在桌角,沈令看了眼,驀地揚起嘴角:“我不呢?”
賀聞帆抱著他騰不出手,要想不淋雨地進屋就必須撐傘,除了把沈令放下來別無他法。
沈令得意洋洋地挑眉看向賀聞帆。
賀聞帆眼底眸光輕閃,似乎沒想到沈令鬧氣脾氣來還有這樣的一面。
竟然怪可愛的。
他攬住沈令腰的手稍稍用力,沈令笑容就一滯。
他怕癢,而賀聞帆……竟然在撓他癢癢!
無恥!
無恥至極!
沈令被撓得渾身發麻,困在賀聞帆懷里又掙脫不出,僵持半晌只得繳械投降。
“停、停下!”他用力掐著賀聞帆的肩膀,氣喘吁吁:“別鬧了,別把孩子吵醒……”
孩子?
賀聞帆手一頓。
偏頭往沈令身后看去,另一張躺椅竟然真的有個孩子!
裹著毛毯四仰八叉躺著,四肢瘦得跟猴兒似的,張開嘴睡得人事不省。
賀聞帆大腦宕機一瞬。
他嘴唇開開合合,擠出一句:“……誰的?”
沈令鬧了半天有些氣喘,狡黠地彎起眉眼:“你想知道啊?那就放我下來呀。”
賀聞帆予以平靜的注視。
下一秒他忽的偏頭笑了下。
他將沈令往上一顛,松開一只手撐起傘,單手抱著沈令,輕而易舉地走了出去。
周遭水汽瞬間彌漫,沈令沒淋到一絲雨。
他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環著賀聞帆的肩滿腦子只剩下“臥槽”。
賀聞帆低沉帶笑的嗓音在耳邊悠悠響起:
“不管誰的孩子,打電話叫他爸媽來抱回去,我管不了第二個。”
沈令:“…………?”
什麼叫第二個?
所以誰是第一個?
他嗎?!
沈令氣到想尖叫。
為了報復賀聞帆,他想了很久,最終決定把賀聞帆發配去最角落的那間臥室。
賀聞帆欣然同意。
他一直走到臥室才將沈令放下來,收斂了剛才捉弄沈令的壞心思,誠懇地表示想和他談談。
沈令還沒消氣,靠在門邊擺擺手:“馬上開飯了,不急在這一會兒。”
賀聞帆便沒有強求。
他打量了一下沈令分配給自己的臥室,比想象中好很多,大而寬敞,玻璃窗外山林靜謐景致優美。
賀聞帆挑了挑眉,覺得不太對勁,按照沈令剛才使壞的眼神,絞盡腦汁分給自己的臥室,一定不會好得這麼純粹。
他往里走,作為別墅最角落的臥室,盡頭處有一段延伸出去的走廊,中途有屏風半掩著。
賀聞帆緩步上前,輕巧地繞過屏風,而后忽的頓住。
他眼里滿是驚訝。
這里是臥室的洗手間,淋浴馬桶都正常,只是浴缸堂而皇之地暴露在天穹下。
周遭都是翠綠的樹葉。
賀聞帆仔細地看了看,才發現周圍還是有玻璃墻作為屏障的,只是因為擦拭得過于一塵不染,看上去就像是在延伸進山林的平臺上直接放了個浴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