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有點愧疚,“對不起啊,我應該先征求你的意見再定房的……那你住這兒,我馬上搬——”
“不用,”賀聞帆打斷:“兩個房間,一人一間不影響。”
他余光掃到客廳里的景象,沈令的背包和外套都放在沙發上,茶幾上擺著一杯已經涼透的水,四周散落著幾只藥瓶,看上去是還沒精力收拾。
那幾瓶藥在賀聞帆看來極度刺眼。
他停下手里的動作,走到沈令身前,壓抑著心里莫名的躁意。
“我有沒有說過,不舒服要告訴我?”
他聲音比以往低沉很多,自上而下注視沈令時,周身的氣息冷硬生澀不再溫柔。
沈令在這樣的壓迫下感到害怕,他下意識退縮,“我沒有不舒服……”
“那為什麼吃藥?”
“那個藥是……”
賀聞帆清理沙發想在沈令身邊坐下,提起沈令背包的瞬間就一驚。
“你包怎麼這麼重?”
“啊?”沈令注意力還在藥上,被這麼一問思緒就亂了:“哦包,我帶了一個大保溫壺,后面茶舍的相機也放我這里……”
“所以你背著這個走了一路?”
賀聞帆霎時氣血都上涌。
這麼重的包,沈令竟然背著走了一上午。
他原本以為包里就是毛毯頸枕那些輕巧的玩意兒,誰知道還藏著兩大塊鐵。
心臟不好的人,不是連重物都不能提嗎?
賀聞帆太陽穴突突跳。
怪不得沈令現在蔫成這副模樣。
如果說剛才還只是對賀聞帆的情緒有疑惑的話,那沈令現在就是真真切切感到他的怒意了。
這種怒意不同于尋常人生氣時候的強烈和淋漓盡致,是壓抑的,沉悶的,像有千斤重的石頭懸在心底,將心臟沉沉往下拖拽,墜得人喘不過氣,又因為懼怕而不敢聲張。
沈令呆呆地仰頭看著他,伸手想拿自己的包,卻被賀聞帆擋開,背包帶冰涼的面料從指尖滑走。
沈令愣住了。
其實賀聞帆只是很輕地避開了沈令的手,他怕看到沈令再碰重的東西。
但沈令眼眶卻驀地紅了。
“你在生氣嗎……”
他睫毛膽怯地顫了顫,旋即深深垂下頭。
室內化作一片寂靜。
賀聞帆像是被冰封住了一般,不可置信地看著沈令通紅的眼圈。
像有一盆水當頭澆下,把那些莫名而起的怒意澆得淅淅零零只剩灰燼。
他把沈令惹哭了?
這個念頭一出,賀聞帆大腦就空白了。
他在沈令身前蹲下,脊背僵硬:“沒有,沒有生氣。”
賀聞帆的氣焰消失殆盡,沈令的眼淚就得寸進尺,一滴兩滴砸到他手背上。
“沈令,沈令……”賀聞帆慌了:“對不起,我沒有生你的氣,別哭。”
沈令微微抬起頭,眼尾睫毛都濕濡:“是不是怪我沒給你定好房間?”
什麼房間?
賀聞帆換過來壓根就不是因為在意房間。
“不是的,沒有,”他說:“你做得很好,沒有怪你。”
“那是因為吃藥麼,”沈令吸了吸鼻子:“不是因為難受才吃的,一天三次,我每天都要吃這個……”
沈令好像不管遇到什麼事都習慣從自己身上找原因,賀聞帆心里騰起濃濃的負罪感。
“對不起,對不起啊……不是在生你氣。”
“……那你為什麼兇我?”
沈令是真的不明白。
在他看來,現下的一切都很莫名其妙。
他想睡覺休息,賀聞帆卻突然回來嚇了一跳。沒說幾句話,他又生氣了,還用那麼兇的語氣對他說話。
沈令委屈死了。
“我——”賀聞帆急切開口,卻又驀地噤聲。
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原因。
他都不清楚自己是怎麼了。
他一向不是容易動怒的人,就算生氣也能很好克制自己的情緒。
可剛剛那一下,不是簡單的生氣,是一種無數情緒涌在心里,讓人急切煩躁又不得其解的郁悶。
“……對不起沈令。”
賀聞帆沉沉地嘆息,為自己給不出明確的解釋而無比歉疚。
他是真的不會哄小孩兒,只能握著沈令的手腕,感受他脈搏跳動的頻率,嘴里翻來覆去只有一句“別哭”。
沈令心率有些亂了,他不能有太大的情緒起伏。
賀聞帆急得發慌,撫著沈令的脊背一點點順著。
“不哭了好不好?”
“……沈令,真的不哭了,你心臟會難受的。”
大概是這句話有些效果,沈令對自己的心臟還算在意。
他壓住胸口咳了兩聲,眼淚漸漸止住。
賀聞帆一直握著他的手腕,直到感覺薄薄皮膚下細微的跳動趨于穩定,心才稍稍落了下去。
“沒事了沒事了。”
他輕輕拍著沈令的背,指腹撫了撫沈令臉頰的淚痕,說話不敢太大聲:
“剛才在睡覺嗎,還想不想繼續睡一會兒?”
臺階給得簡單明確,沈令也哭累了,揉揉眼睛點點頭。
“想……先洗個臉。”他小聲說。
“好,我們去洗臉。”
洗手間就在廚房左邊,離客廳不過幾米的距離,賀聞帆卻亦步亦趨地把沈令送到門口。
沈令握著門把,進去前頓了頓。
他垂著頭,拉過賀聞帆的手,把自己落在他手背上的眼淚用衣袖擦干凈,才轉身關上門。
這種時候都很講究衛生。
賀聞帆站在門外,后知后覺感到手背一陣陣發燙。
他長長松了口氣。
沈令洗完臉就把埋進被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