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沒出聲,頭頂的發旋輕微地點了點。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沈令似乎確實非常容易被嚇到。
賀聞帆沉默了一會兒,將樹枝扔到路邊,推了推沈令的背:“你走前面。”
沈令非常不好意思,頭一直低低地垂著,走了半路才想起自己還沒道謝,回過頭小聲說:“謝謝。”
賀聞帆淡淡道:“不客氣。”
不一會兒沈令又回頭:“我知道這里沒有野獸……”
他糾結很久還是想為自己辯解兩句,雖然沒有野獸,但也可能會有凍僵的麻雀吧,或者某些長得很惡心的蟲子。
他只是想表示自己的驚嚇是有根據的,自己膽子也沒有那麼小。
可這些話在腦子里過了一圈,又覺得好像根本沒有說服力,沈令頓了頓,就支支吾吾說不下去了。
賀聞帆充分調動著耐心:“知道了,看路。”
沈令在他的引導下回過頭,沒兩秒又轉了回來:“我……唔!”
又一捧積雪落下,在沈令扭頭的瞬間迎面糊他了一臉。
雪花接觸體溫化成雪水,順著下頜流到脖子上,沈令被凍得全身戰栗,當即彎腰將圍巾和衣領扯開。
他眉頭緊蹙,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水珠,臉頰和脖頸一片濕濡,鎖骨的皮膚在雪水的潤澤下晶瑩剔透近乎透明。
看上去……簡直荒唐。
賀聞帆翻邊全身的口袋,才找出僅有的一張紙巾遞給他。
沈令卻像毫無知覺一般,瞇著眼雙手接過還向他道謝。
賀聞帆偏過頭,看著銀裝素裹的山巒,再也壓抑不住深深的嘆息。
他從來沒覺得這一段路有這麼漫長過。
第6章
賀聞帆把沈令領回來時,大家都吃了一驚。
沈令劉海濕漉漉的,耷拉著眉眼,臉上薄薄的皮膚被雪凍過后泛著紅血絲,領口也開了,厚厚的圍巾被他疊成一團抱在懷里。
不像他們總是干凈規整的小東家,倒像是……賀聞帆從雪地里領回來的一個邋遢小鬼。
秦臻努力壓抑著,不讓自己的震驚流露得太過明顯。
她去到沈令身邊,小聲問:“怎麼了這是?”
沈令抬起頭,長睫毛也凝成一簇一簇的,看上去怪可憐。
“我被雪襲擊了。”他說。
“啊?”
秦臻沒聽懂。
“先帶他去收拾一下。”賀聞帆擺擺手說。
他轉身脫掉外套遞給店員,聲音像壓著某種笑意。
秦臻不明所以,愣了幾秒,眼珠在兩人中間轉了幾圈,漸漸猜到了大概。
她沒再多問,按照賀聞帆的吩咐帶沈令下去整理。
十幾分鐘后,沈令才從二樓下來,輕手輕腳地走到賀聞帆身邊坐下。
賀聞帆一如既往地優雅從容。
即便是剛從山里回來時,沈令一身狼狽,他也依舊保持著風度。
現在更是添了杯清茶,倚在藤椅里愜意地看書,身后是鳴雪齋大堂一角的整排木質書架。
燈光影影綽綽,他不急不緩地看完了新翻的一頁,才從書里抬起頭看向沈令。
沈令換了件衣服,沒繼續穿他厚得像企鵝的胖外套,身上只有一件西瓜紅的粗織毛衣,圓領寬袖口,襯得脖頸和手腕異常纖細白皙。
頭發應該也洗過吹干了,不再濕漉漉地貼著臉頰,反而蓬松地掃著眉眼,只是臉頰的紅血絲還沒完全消退,鼻尖也紅紅的。
他安安靜靜坐在賀聞帆身邊,賀聞帆不說話,他就絕不主動開口,像在暗暗和自己較勁。
賀聞帆勾了勾嘴角,放下書,食指在桌面敲了敲:“把這個喝了。”
桌上放著碗黃不拉幾的東西,沈令看了眼,沒動。
“是姜湯。”賀聞帆補充道。
沈令微怔,和賀聞帆稍稍對視了一會兒,才把碗捧起來。
“謝謝”他小聲說。
姜湯熬得很濃,嗆人得很,沈令皺著鼻子努力嘗試好幾次也沒能喝完。
他臉都漲紅了,拿著紙巾擦拭被激出的生理眼淚。
兩人座椅的位置靠得不算太近,但當賀聞帆坐直,手肘撐到桌面上時,就和趴著的沈令離得很近了。
沈令身上有股隱約的幽香,比起以往的茶香要濃郁許多,混在姜湯辛辣的氣味里,都強烈沖擊著賀聞帆的大腦皮層。
這股味道在山里煮茶時都還沒有,是沈令收拾回來后才出現的。
賀聞帆沒忍住,問道:“你身上是什麼味道?”
沈令還在和姜湯較勁,聞言理所當然地放下碗,鼻尖紅紅地看向賀聞帆:“什麼味道?”
“像是……花香?”
“那可能是因為我剛擦了護膚品……”
賀聞帆挑了挑眉。
沈令戳戳自己的臉頰,解釋道:“我皮膚太薄了,洗完臉就很干燥,小榛姐就把她的護膚品借給我用了一下。”
他說著不太好意思地低下頭:“她那款好水潤啊,我一個沒忍住,就多用了點……”
“聞起來很奇怪嗎?”他小聲問賀聞帆:“會不會顯得我很沒有男子漢氣概?”
沈令眼睛也潤潤的,看上去有些忐忑。
賀聞帆抿住唇角。
這是他今天第無數次被沈令逗得想笑。
他從來不認為男生用護膚品會失掉所謂的“氣概”,反而覺得無論男女,把自己收拾得干凈精致是很好的品質。
只是沈令這麼問,就讓他不得不把注意力移到他那張漂亮臉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