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捏著手腕笑了笑:“不知道先生您喜歡那款茶?”
“我都可以。”
賀聞帆坐正,將噴霧放到一邊,目光隨意掃過陳列在桌面上的小茶罐:“或者你可以給我推薦。”
很明顯了,他沒有分享自己偏好的意思。
沈令扭頭看了眼窗外的大雪。
“天冷的話,喝紅茶好嗎?金駿眉?”
“好。”
沈令拿出茶具,瞥見桌邊的點心,又順手指了指:“不確定您有沒有吃早餐,就備了些糕點,您可以用一些,空腹飲茶對腸胃不好。”
賀聞帆其實已經吃過早飯了,但還是在沈令的引導下,用銀匙挖了一點,是清甜的栗子糕。
糕點本身味道很好,香甜不膩口,只是賀聞帆一向對甜食不感興趣,吃了兩口便不再碰。
他放下銀匙,注意力不自覺地轉移到了對面的沈令身上。
以前來鳴雪齋,賀聞帆只喝李老師泡的茶,那位老先生泡茶的習慣和本人性格一樣,豪邁不拘小節,自有自的一套章程。
而新來的茶藝師,用的卻是標準的行茶十式。
過去賀聞帆總覺得,泡茶品茗如果過分遵照流程,就會失了趣味,連帶著杯中茶湯的香氣都要暗淡三分。
但或許是本人氣質使然,沈令動作雖然克制規整,卻依舊流暢靈動,絲毫不顯得呆板,反而帶出一種別樣的雅韻。
溫杯、撥茶、搖香、沖水時下壓的手腕,一舉一動細枝末梢都精巧雅致賞心悅目。
分好茶,沈令托杯呈給賀聞帆。
素白瓷釉的品茗杯繪了紅梅點綴,杯身小,賀聞帆抬手接過,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沈令的指尖。
杯壁滾燙,沈令的體溫卻很低,極致的冷熱對撞下,賀聞帆指腹都麻了一瞬。
他抬眸看了眼沈令。
對方卻垂著長長的睫毛,專注地盯著他的手背。
“怎麼?”
賀聞帆收回手,指腹緊貼杯壁劃了劃,試圖沖淡沈令過低的體溫帶來的刺激。
賀聞帆右手虎口處有兩顆小痣,靠近大拇指的指根,是非常獨特且容易辨識的特征。
沈令暗暗記了下來。
“沒有。”他抿著唇笑了笑,端起自己的茶杯,朝賀聞帆微微一揚,“請。”
賀聞帆便不再追問,他先將茶盞放到鼻尖嗅了嗅,又淺淺抿了一口,水醇厚,茶韻足,確是佳品。
或許不同的人泡茶,真的能使茶湯沾染自己的氣息,賀聞帆甚至覺得,今天的金駿眉比以往喝過的都要回甘更甚。
他又繼續抿了兩口,才將茶杯放回桌面,不吝惜地夸贊:“唇齒生香,非常好。”
沈令適時為他續上,輕聲說:“是我沾了好茶好水的光。”
茶性發于水,鳴雪齋的茶葉和水質自然都是上佳,可越是好的茶,越需要優秀的茶藝師將其茶性發揮到極致。
否則遇上不懂行的,就是糟蹋了好東西。
后來的一段時間,兩人都沒再說話。
沈令不擅長交際,頻繁的溝通對話總會讓他感到疲憊。
他知道有的茶客吃茶愛談天說地,一壺茶可以聊一整天,沈令最怕一開始就遇到這樣的客人。
好在賀先生不是。
他的交流總停留在最客氣表面的地方,不深入不超出,不會主動挑起話題,也不會拋出奇怪的問題。
這種安靜品茶的氛圍,讓沈令逐漸放松下來,甚至感到了久違的寧靜舒適。
外面天光大亮了,像有要出太陽的趨勢,雪卻還在下。
沈令仰頭看著窗外,有點想打開窗戶摸一摸雪,又因為怕冷猶豫,手伸了出去又停住。
“你手怎麼了?”賀聞帆突然出聲。
他音量其實不大,語調也平緩,但突如其來的聲響還是嚇了沈令一跳。
沈令輕輕按住跳得有些快的心臟,沒反應過來:“……什麼?”
賀聞帆眉頭微皺,不懂沈令為什麼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但還是耐心地再次提醒:
“你右手腕,好像起了點紅疹。”
沈令低頭去看。
就像賀聞帆說的那樣,他右手手腕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一片小紅點,還隱約蔓延到手背。
這種情況沈令倒是熟悉,沒有顯得太驚慌,他用左手遮住:“沒關系,應該是過敏了。”
但沈令心里也有疑惑。
他雖然比較容易過敏,可今天從起床到現在,一切都很平常,他根本沒有接觸過任何過敏原。
在沈令還在發懵的時候,賀聞帆已經叫來了茶舍的員工。
秦臻一看到是沈令身體出了狀況,差點大驚失色,連帶著后面跟上的四五個店員都圍到了沈令身邊。
幾個人七嘴八舌拋出一堆關心,又顧著賀聞帆在一旁不敢太吵,壓低著聲響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
“手怎麼回事,過敏嗎,難受嗎?”
“這樣子肯定是過敏啊。”
“那怎麼辦,吃藥嗎,誰帶藥了?”
“小令你不能隨便吃藥吧?”
“那要不去醫院?或者叫救護車?”
……
賀聞帆揮開湊到他身邊點頭彎腰致歉的經理,默默看著沈令被包圍起來應接不暇的樣子。
一開始他還能針對性地給出回應,后面人聲嘲雜起來他就很明顯的應付不過來,甚至連眼神都開始茫然。
最后還是秦臻讓大家都安靜,彎腰拉著沈令的手問:“小令你今天吃什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