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連連搖頭:“我比李老師差遠了。”
“小東家您太謙虛了。”
對方一口一個“小東家”鬧得沈令耳熱:“你別這麼叫我了。”
他靦腆地笑笑,“我就只是偶爾來做做茶,見見人,別的也干不了什麼,茶樓生意都得麻煩經理和你們上心,就直接喊我名字吧。”
“這……”女侍者面露難色。
沈令雖然不常來,但總歸是她真正意義上的老板,直接喊名字怎麼想都不太妥當。
二樓比大堂溫度更高,沈令脫下厚外套,整齊地疊在臂彎里,等了兩秒不見應聲,猜她大概是為難。
“真的沒關系,”他想了想,說:“以后在外人面前也不用那麼叫我,只當我是新來的茶藝師。”
沒了寬大的外套罩著,他身形看上去格外清瘦,笑起來也輕輕柔柔帶了著青澀的意味。
女侍者看得愣了兩秒,然后才反應過來。
沈令身體不好,沈家從小把他保護得密不透風,沄城里不少高門顯貴都對這位小少爺好奇不已,但大多都沒見過。
以后沈令會經常過來,這聲“小東家”喊出去免不得太惹眼。
“我明白了。”她鄭重道:“我也會跟其他人都交代好的,您放心”。
“謝謝你,”沈令笑了,又問:“客人什麼時候來呢?”
“應該就這會兒,差不多快到了。”
沈令腳步一頓:“這麼早?”
他其實不太會跟人接觸,和陌生人打交道容易緊張,原本以為客人們怎麼都得九十點鐘雪停天晴后才來,他還能有時間準備一下。
可現在天都沒亮。
計劃被打亂,沈令陡然有點心慌。
“賀先生忙,一向都來吃早茶。”女生解釋道。
“賀?”
“就是沄鼎集團賀家。
”
“哦……”沈令捏捏掌心,很有名,但他也只是聽說過。
傳聞中,不太好惹。
“賀先生是常客,”對方像是怕他擔心,又補充道:“雖然喜好不好琢磨,但人還是很隨和的?”
隨和嗎?
沈令聽到的可不然。
生意場上能做到賀家那種地步的,哪有真正脾氣好的。
沈令推開茶室的門,總覺得有點忐忑。
“對了宋雅姐,”他叫住將要離開女生,謹慎地囑咐道:“時間還早,客人不一定吃過早飯,麻煩你準備些點心,空腹喝茶也不好。”
“好的,我這就叫人準備。”對方立即應道,說完卻沒有離開,而是欲言又止地站在原地。
“怎麼了?”
“那什麼……”她尷尬地撓鼻尖:“我叫秦臻。”
沈令怔住了。
怎麼會?
他又認錯人了?
可昨天這位姐姐帶他逛茶舍的時候,明明說自己叫宋雅啊。
戴碧玉色的簪子,個子高高的,聲音甜甜的,沈令記得很清楚。
他再次看向對方發間,確認就是一模一樣的碧玉簪子。
沈令混亂了。
秦臻順著他的視線摸了摸發簪,頓時明白過來:“您是把我和昨天帶您逛茶舍的姐姐弄錯了吧?那位才是宋雅。”
她笑著指了指自己的發簪:“簪子是和我宋雅姐一起逛街的時候買的,一模一樣。”
沈令恍惚地眨眨眼:“對不起,我……”
他表情沒太大變化,臉色卻有些發白,秦臻連忙道:“沒關系沒關系,你不用在意——”
“很多人都說我倆像來著,稍微有點臉盲的都分不出來,你不是頭一個認錯的。”
沈令還是很愧疚:“實在不好意思……”
“真的沒關系,”秦臻笑著說:“這樣吧,明天我換成鳶尾花的簪子,那個也很漂亮,我早就想換了,你也不會再弄錯。
”
她應該是真的不在意,還反過來寬慰沈令,沈令卻不知不覺中把懷里自己的羽絨服都捏皺了。
他抿著唇半晌才松開,扯出一個歉疚的笑:“謝謝你呀,小臻姐。”
“沒事,”秦臻擺擺手:“那我去接客人了,外面雪還大呢。”
沈令點頭:“麻煩你了。”
關上門,沈令肩胛一松,低低地垂下頭。
他又認錯了人了。
和別人隨口一說的臉盲不同,他是真的病理性的,無法辨認任何一張面孔,包括他自己的。
從小他就認不出班上的同學,經常搞錯名字鬧出笑話,又因為心臟問題經常住院,幾乎沒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為了避免尷尬,沈令總是認真記下遇到的每一個人的外貌特征。
雖然效果并不顯著。
比如昨天他用心記下宋雅的身形、體態、碧玉簪子,并沒能讓在工作的第一天有個體面的開場。
他依然讓場面變得尷尬了。
這個認知讓沈令無比沮喪。
秦臻在外面的小石子路口接到了賀聞帆。
賀先生是從鳴雪齋開業起就常來的熟客,對山間店內稍顯的復雜的路線了如指掌,甚至比好些店員都要熟悉。
如果不是大雨或大雪,根本不需要人接。
他也不喜歡別人總跟在身邊。
這是鳴雪齋上下都默默遵守的隱藏規則。
可今天畢竟情形不同,李老師回家了,新來的這位是小老板,還是身體很不好的小老板。
雖說賀先生這人沒什麼架子,只要你別總往他跟前湊,他就會對你客氣三分。
可賀先生的這種客氣,沒有人味兒。
秦臻一想到連不小心認錯人都會內疚得臉色發白的沈令,就覺得她們的小老板一定很容易被賀先生被嚇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