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無可厚非，做警察就是這樣，無論你付出多少努力，無論懷著怎樣的激情投入到工作中去，時間的長河會讓你在浮沉中清醒過來，犯罪永遠不會停止，別說憑你一己之力，就是舉全國警察之力，也不可能給社會帶來永恒的安寧。

而社會之所以能夠運轉，是因為這個大機器有著極強的自我修復能力，正義與犯罪，它們一直保持著某種平衡，任意一方都很難輕易打破，某市公安局禁毒支隊的一個警員和某販毒集團底層的一個打手，都只是各自陣營里的一顆小小齒輪，可有可無，轉與不轉，轉得快與慢，都不會影響整個社會的運轉。

一旦意識到自己力量的有限，意識到自己做與不做結果都不會發生改變，人就會開始自甘墮落，放棄向來比堅持更容易做到。

顧亦然只是覺得有點遺憾，或許在很多年前，施勇也曾一腔熱血，想要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這個偉大的事業，只是這條道路太漫長，一路又太艱辛，當“延遲滿足”這個餅已經不足以支撐他再這樣無所畏懼一往無前，那停下腳步靠邊站，也應該被允許才對。

陸離又喝了一口咖啡，繼續說：“施勇被選中是隨機的，從鹽幫的角度來說，只要‘寄件人’是個警察，這個局就成立了，只是他們向來喜歡在一些細節上下功夫膈應人，所以，”陸離抬眼看向顧亦然，“如果是我，會選擇讓你，或是你的下屬來做這個‘寄件人’。”

顧亦然垂下眼，緩緩地眨了下眼，他喜歡和陸離交流案情，因為他能從陸離嘴里聽到別人都不敢說的話，這些壓在顧亦然心口的話，只有被人說出來的那一刻，才能夠真正解放他。

“可惜你和你的禁毒隊每天都在局里加班，他們根本就沒有機會下手，所以，就退而求其次，選擇了你昔日的下屬。”

“說到底，這飛來橫禍，也是因我而起。”顧亦然的情緒有些低落。

陸離卻不以為然：“因你而起，但輕易讓對方得手，是施勇自己的問題，你不必為此感到愧疚，對方會挑選更容易得手的人下手，這天經地義。二隊還原施勇失蹤前的移動路徑，他被帶走的時候是工作時間，早退沒有被分局的人察覺到，或者說，分局的人察覺到了，卻沒有人提出來——你說是因為什麼？”

顧亦然抬眼看向陸離，陸離依舊是那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哪怕是昔日的同事遭遇這樣的事情，他也沒有一點惻隱之心，見顧亦然不愿意回答，他便自己給出了答案：“因為回到分局后他變本加厲，平時早退謊稱出外勤，有后輩搭檔幫著打掩護，隊里其他人睜一只眼閉一眼，大家心照不宣，導致他失蹤的第一時間無人問津，甚至還替他打掩護，不過是平時種下的因，開出了惡果而已，如果這要怪罪給你，那麼平時對他的言行持縱容態度的五坪分局的每一個人，都脫不了干系。”

顧亦然嘆了一口氣，無奈一笑：“看來陸主任是真擔心我會因為這事影響到工作，導致俞隊工作量增加，竟然專程來安慰我？”

被顧亦然察覺到用意，陸離臉上是肉眼可見的不耐煩，他的視線移向旁邊，顧亦然也循著他視線移開的方向看去，桌面上的外賣袋，收件人赫然寫著“俞先生”，顧亦然繼續使壞：“哦？看來是我的姘頭在擔心我，這你還不懷疑我們真有點什麼？”

“你積點口德吧，”陸離挑眉，“你們家那只小狗……”

顧亦然打斷他：“哪只？”

陸離一臉嫌棄：“魏隊那個形象，已經不能用‘小狗’來形容了吧？”

顧亦然皺眉：“魏崇怎麼了？”

陸離抓住機會，露出一個壞笑來：“不知道聽信了哪個版本的謠言，偷偷摸摸在樓梯間給他哥打電話通風報信呢，你不如想想，要怎麼給魏隊解釋。”

“流言止于智者，魏崇那腦袋又不笨，不管是哪個版本的謠言，他都不會信的，八成是添油加醋給他哥告狀，說我被欺負了。”

陸離佯裝無奈，搖了搖頭，嘴里卻是在落井下石：“那孩子還是太嫩了啊，誰能有本事欺負我們顧隊啊？”

顧亦然聽笑了，看著陸離的雙眼，臉上分明寫著“除了你還能有誰”。

看顧亦然還有力氣和自己斗嘴，陸離也松了一口氣，隨口道：“你也不用有負擔，覺得二隊不好處理，齊隊也不是省油的燈，稍稍給分局一施壓，那邊為了撇清關系，立刻開始細數施勇平日的罪狀，現在陳曉燕又開始指責分局那幫施勇的下屬是白眼狼了……”

陸離的話音剛落，余光便察覺到有人推開了露臺的玻璃門，陸離壓低聲音：“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顧隊！陸主任。”身后傳來魏風塵緊張的聲音，顧亦然也沒有回過頭，白了陸離一眼。

陸離聳肩，朝魏風塵微微頷首，刻意提高音量，用他們兩人都能聽見的聲音開口：“魏隊來得正好，我和顧隊剛好也談完了——那我就先回法醫室了，案情后續有進展，我們再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