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會面臨一些誘惑。
那個穿著一身白衣的男人,那樣一個驚才絕艷的不世天才,他本應該有大好前程,卻拋棄功名利祿,帶著他這樣一個孤魂野鬼行走在天地之間。
他帶他走過一年四季,看過無數日升日落。
他帶著他吃山間熟透的山桃,帶他去喝晨間花葉上的露珠。
他帶他去泛舟游湖,又帶他去古剎看雨。
他在六月帶他去山上看桃花,對他說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他又帶他去臨江高塔看晚霞,對他說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他在雪夜里帶他去竹林聽風,對他說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
他又在初春時節帶他去看雨,對他說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他的情郎難道就沒有面臨過這樣的誘惑麼,他的情郎就沒有人對他投懷送抱暗送秋波嗎,他的情郎就沒有見過令人驚嘆的絕世美色嗎!
他都見過,卻不為所動。
回憶數千年前與情郎相處的朝朝暮暮點點滴滴,曲曇那顆猶豫不決的心逐漸堅定下來。
他可以辜負這世間的所有人,卻唯獨不能辜負他的情郎。
曲曇將手中的曇花玩偶退還給于洲。
于洲一愣,心中暗叫不好,面上卻還裝作天真無知不諳世事的樣子,揉著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問他:“怎麼,不喜歡了嗎?”
曲曇說道:“不是不喜歡,是不應該喜歡。”
于洲心里打鼓,面上仍裝作一副懵懂純然的樣子:“什麼該不該喜歡的,一個曇花玩偶而已。
”
是啊,不過是一個曇花玩偶而已,可眼前這個心性單純的青年卻熬了整整一夜,這份心意不可謂不珍貴。
他和情郎那麼像,可惜,他終究不是他的情郎。
曲曇閉門送客。
被曲曇委婉轟出門的于洲在短暫的慌亂過后立刻平靜下來。
一個頂級大學霸,怎麼可能沒有planB。
前進的道路是坎坷的,是波浪式上升的,成功往往伴隨著挫折和坎坷,有高峰就會有低谷,危機也往往意味著轉機。
于洲神色漠然,回到自己的小院里調整planB。
他冷靜地在腦中完善一些攻略細節,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可是心里那股又酸又澀的感覺正在悄悄蔓延,讓于洲眉頭緊鎖,握著碳素筆在草稿紙上畫出一道又一道無意義的線條。
落入陷阱的獵物想要逃出去,也要看設置陷阱的獵人同不同意。
碳素筆在草稿紙上重重一劃,只聽撕拉一聲,碳素筆力透紙背,草稿紙被劃出一道深深的豁口。
*
池子里的一對鴛鴦正在戲水,鬼王獨自坐在池邊看著。
往常這時候,于洲會拿著佛學著作前來請教,隨之而來的還有一些出其不意的小禮物,給了他足夠的驚喜。
以至于給于洲講佛經的這段時間里,他總是會頻頻看時間,對于洲總是有一種莫名的期待。
現在驚喜沒了,這日子又變得枯燥起來,院子雖然大,卻像一個精致的囚籠,充滿了沉悶的叮咬感。
于洲在他身邊的時候讓他抓心撓肺,于洲不在他身邊的時候讓他魂不守舍。
一個上午過去了,曲曇剪壞了兩盆花,喂撐了池子里的魚,揉皺了唐裝的衣角。
看著皺皺巴巴的唐裝衣角,想到這是于洲給他買的唐裝,曲曇嘆了一口氣,只好坐在搖椅上將衣角慢慢撫平。
過了一會兒,萬鬼城忽然下起了絲絲小雨。
萬鬼城的雨是怨氣與陰氣所化,極為寒涼徹骨。
曲曇坐在屋檐下的搖椅上看雨,朦朧細雨中,用青石壘起的墻上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高大的青年被雨淋濕了頭發,發絲和睫毛上沾著細小的雨滴,像一只被雨淋濕的大型犬。
那雙茶色的眼眸半掩在漆黑的眼睫下,俊美的青年神色憂郁地坐在墻上,透過細雨朝著屋檐下的曲曇看過來,眼眸里是令人心碎的光。
曲曇的心重重一顫,一時間竟忘了言語,只是坐在搖椅上呆呆的看著。
雨越下越大,蒙蒙細雨變成了瓢潑大雨
于洲仍是坐在高墻上,雨水順著那雙沉靜而憂郁的桃花眼往下流淌著,就好像是在流淚似的。
他什麼也不說,就一直沉默而又倔強的看著他。
這萬鬼城的雨讓曲曇這個鬼王都覺得有些寒涼,更別提像于洲這樣的平凡之人了。
曲曇一時心急,再也顧不得其他,手中立刻出現一把紙傘,傘面上畫著水墨山水,在瓢潑大雨中顯得格外氤氳。
他拿著傘快步走到墻邊,將傘舉在于洲頭頂上。
一個在墻下舉著傘抬頭往上看,一個在墻上低著頭往下看。
四目相對,世間的一切好似都在慢慢遠去,就連耳邊的雨聲也變得模糊而遙遠。
屋中的篝火發出畢剝畢剝的響聲。
被萬鬼城的雨澆了個透心涼的于洲正坐在篝火旁烤火。
他脫掉了上衣,露出精壯的上半身,那些肌肉線條如雕塑一般流暢美好,六塊腹肌和手臂上的肌肉被篝火的光染上了一絲蜜色,泛著誘人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