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來的古怪,時遠時近,時大時小,叫人分辨不出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
情急之下,于洲從兜里掏出手機點開手電筒,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頓時亮起一束黯淡的光線,借著手電筒的光,于洲抬起頭朝著山路遠處看去。
陡峭山路望不到盡頭,遠處盡是層巒疊嶂的山林,一團黑霧飄在前方,隱約見到有許多人影在里面晃動。
二師兄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臥槽啊,大白天遇到百鬼夜行,這什麼概率啊這是!”
大師兄和二師兄立刻一左一右將于洲護住,拽著他的胳膊往山路一旁的林子里鉆去。
于洲不懂,壓低聲音問道:“師兄,林子里沒有鬼麼?”
大師兄說道:“現在周圍都是鬼兵,咱總不能和鬼搶路,先在林子里躲一陣子。”
三個人躲在一顆粗壯的柳樹后面,貓在垂柳下覷著山路的動靜。
手電筒被于洲關掉,前方不見一絲亮光。
尖嘯的風聲中,突然傳來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帶著奇怪的回音,傳向四面八方。
鎧甲和長矛碰撞,發出金鐵相擊之聲,一會讓人感覺這聲音在天邊,一會又讓人感覺這聲音在地底,場面浩大壯觀又令人毛骨悚然,真是說不出的詭異。
于洲沒有陰陽眼,睜大眼睛仔細看,也只能看到滾滾黑霧里的人影,不如開了天眼的兩位師兄看得細致。
他十八年來雖然天天倒霉,但是見鬼的次數屈指可數,此刻比起懼怕的情緒,反倒是興奮居多。
黑霧像長了腿似的,一直在山路上彌漫,垂柳的枝條像門簾似的垂在于洲眼前,透過柳枝的間隙,隱約見到黑霧里的數不清的腳,穿著古老的戰靴,邁著整齊劃一的步子。
鬼影朦朧,于洲正想仔細看,眼前的柳枝突然晃了一下,一連串的露水落了下來,打在于洲的額頭上。
露水順著額頭躺進眼睛里,這露水進了眼睛之后讓眼睛又酸又脹又澀又癢,于洲嘶了一聲,只好伸手去擦露水。
再一睜眼,于洲和一個青面獠牙的鬼臉正四目相對。
青面孔,紅眼珠,長頭發,尖牙齒,全身冒著黑氣。
這是于洲第一次見鬼。
他全身發冷,下意識往后躲,伸手去找兩位師兄求助,沒想到伸出去的手竟然抓了個空。
大師兄和二師兄呢!
他心里一驚,腳下一滑,重心不穩,稀里糊涂地滾了下去。
這也太倒霉了。
慌亂之中,于洲只好抱住頭,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一路滾下去。
山里的草比人的膝蓋還高,鋒利的草葉刮得于洲臉疼,顛天倒地的一路往下滾,直到碰到一顆長在半路的柳樹才被截停下來。
于洲的結結實實地撞在了柳樹上,雖然有身后的背包做緩沖,還是被撞得頭暈目眩,五臟六腑都快移位了。
他癱在地上喘了好幾口氣才緩過來,一邊咳嗽一邊趴在地上打量周圍的環境。
四周一片黑暗,還是伸手不見五指。
似煙非煙的黑色霧氣成團成團地聚攏過來,耳邊全是聲音各異的桀桀怪笑。
于洲趴草叢里細聽了一會的,發覺這聲音好像是從地底下傳出來的。
他不敢亂動,誰知道這清奇體質還會給他帶來多少麻煩,只能躲在柳樹下面靜觀其變,等待這黑霧散去,再去找大師兄和二師兄。
這長在半路的柳樹十分粗壯,五六個成年人合抱才抱得過來,怕是已經活了成千上百年了。
柳枝像瀑布似的垂下來,臉頰旁側的兩根枝條上有只蜘蛛在結網。
小小的一只蜘蛛,織網也不容易,于洲怕碰壞了蛛網,繞著柳樹往旁邊挪了挪。
這一挪,他的肩膀突然碰到個東西。
于洲的身體驟然僵硬。
一股涼絲絲的吐息像薄霧似的貼在他露在防曬服外面的脖子上,于洲極力壓抑著恐懼,姿勢怪異地僵在那里。
這時候回頭,誰知道會看見什麼東西。
還不如做只鴕鳥,把臉埋在沙子里。
僵持了一會后,在炸裂的心跳聲中,于洲的肩膀突然被人輕輕地拍了一下。
他身體一震屏住呼吸,眼角的余光里,能看見五根搭在他肩膀上的雪白修長的手指。
手指如霜雪般的花枝,指尖透著一點淡淡的粉,說不出的漂亮。
是人的手。
在心里無聲地松了口氣,于洲慢慢轉過頭,涌動的黑霧中,一張有些蒼白的漂亮臉孔正和他貼的極盡,蜜色的眼睛微微垂著,長長的睫毛如輕顫的蝴蝶。
于洲愣了愣,那個青年看到他的模樣,也微微愣了一下。
這個青年是個十分好看的青年,不是什麼青面獠牙的大鬼。
于洲松了口氣,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強撐著的身體頓時泄了力氣,倚在樹上大口喘氣。
他看著坐在柳樹后的青年,不禁苦笑著說道:“能不能別這麼嚇人。”
倚著柳樹的青年穿著一身白色唐裝,前襟的精致盤扣上別著一枚白玉雕刻成的曇花胸針,他膚色極白,神色冷冷,背靠著一塊半人高的青石,面無表情地看著于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