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眼前的光線突然變暗,書頁蒙上了一層陰影,巫曇這才從有些慌亂地抬起腦袋。
高大英俊的巫妖正站在他面前,發絲如同流動的夜色,面容如蒼穹上的冷月那般神圣,肌膚發出柔和曼妙的光輝。
巫曇一瞬間有些自慚形穢。
他伸手拉低了頭上的兜帽,只露出一截白骨下巴。
“什麼事?”巫曇低聲問道。
于洲說道:“我正在研究時空系魔法。”
時空系魔法艱難晦澀,一個小小的魔法就要學上很長時間,投入和產出不成正比,除了擁有漫長生命的長生種會研究這種冷門小眾的魔法之外,一般人是不會感興趣的。
因為巫曇的前五個弟子都對時空系魔法不感興趣,所以巫曇并沒有給于洲傳授時空系魔法的知識。
巫曇問道:“哪里不會?”
于洲說道:“哪里都不會。”
巫曇哼了一聲背過身去,于洲拿著魔法書蹲在他身邊,盯著巫曇的袍子看了一會。
“你的袍子臟了,上面沾了很多灰。”于洲輕聲說道。
巫曇是很愛美的,即使變成了骨架,也要做一個光鮮亮麗的骨架,哪怕只有一件袍子,也要打理的纖塵不染。
巫曇手里的書翻過一頁,聲音帶上了一點苦澀:“沾了灰又怎麼樣,一個骨頭架子也不用在意這麼多。”
于洲蹲在地上,又往骨架身邊挪了挪,一人一骨貼在一起,又像從前一樣,讓于洲想起他扛著骨架滿大街閑逛的時候。
“你有什麼心事麼,雖然我現在力量微弱,但是當一個傾聽者應該可以吧?”
骨架的聲音悶悶的:“你想聽我說什麼?”
于洲清清嗓子咳嗽了一聲,略微有些不太自在地說道:“比如......你最近為什麼不理我?”
“我以為你在責怪我,如果你不去夢幻凈土救我,就不會讓自己變得這麼虛弱。”
他話音剛落,巫曇立刻說道:“你不瞎想,無論如何我都會去救你的。”
于洲的心猛地一顫,一種溫柔的情緒在他心中悄悄蔓延。
他伸手摘掉了骨架頭上的兜帽,晶瑩剔透的骷髏頭出現在眼前,眼眶中閃爍著兩朵小小的火焰,歪著頭的樣子感覺很呆萌,怎麼看都覺得很可愛。
于洲的眼神太溫柔了,巫曇心里一酸,不禁別過臉去,留給于洲一個后腦勺,聲音悶悶的:“一個骷髏頭有什麼好看的。”
于洲輕聲說道:“我就是覺得很好看,好可愛,這些天你總躲著我,我很長時間看不到你,心里一直很郁悶,除了郁悶之外,我還覺得很傷心。”
巫曇問他:“傷心?”
于洲點點頭:“對啊,就是很傷心,你這麼難過,我卻連你難過的原因都不知道,一想到這一點,我就開心不起來。”
這樣坦誠的話語,卻讓巫曇扭捏起來。
一人一骨靜靜坐在昏暗的角落里,于洲把手中那本厚厚的時空系魔法書放在膝蓋上,輕輕地攬住了巫曇的肩膀。
“是因為殺死仇圖的事情難過麼,畢竟他曾經是你的弟子。”于洲問道。
巫曇搖頭:“有一點,但是最主要的原因不是這個。”
對于五個弟子全部背叛他這件事,巫曇除了憤怒以外還有一絲淡淡的自責。
巫妖是很高傲的傳奇物種,對自己用絕對的自信,如果用通俗一些的說法就是自戀。
他覺得五個弟子在與他漫長的相處中受到了巫妖的蠱惑,所以情感上頭,理智被遮蔽,才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行為。
一千年之后,巫妖還是巫妖。
不過是失去了美麗的外表,就讓曾經迷戀他的弟子說出:“真是丑陋啊,我突然感覺這一千年以來,我對你的思念和愛慕都變成了笑話。”
巫曇確實被打擊到了。
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所有的價值都被否定了掉了。
他曾經沒有那麼注重外表的。
大概是于洲的外表太出色了,與如此英俊的巫妖朝夕相處,總是會受到一些影響,讓他無法不在意外表。
他從未和于洲說過過去的自己有多麼美麗,可是當過去的自己被時空魔法召喚出來時,當他與自己美艷的虛影融為一體時,當他站在黑云上感受到于洲的凝視時......
他依然忍不住,像只開屏的孔雀一般,用最后的力氣對于洲露出了笑容。
力量透支陷入昏迷,巫曇沉睡之中總能感知到于洲的存在。
他蘇醒之后第一眼看見的便是于洲枕在床邊熟睡的面容。
那是多麼俊美的一張臉啊,仿佛是從神話故事中走出來的神祇。
巫曇拿出鏡子照了一下,鏡中出現了一個骷髏頭。
那一瞬間,巫曇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甚至有種毀滅世界的想法。
他變得很抑郁,心想沒有人會愛他了。
那個美艷無比的巫妖已經永遠消失在強大的禁咒中,不會再出現了。
一種名為自卑的情緒在心底滋生,像瘋長的荊棘爬遍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他無法面對于洲,就在小角落里縮成一團,有時候看書,有時候發呆,更多的時候在想于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