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筑曇驚愕地抬起頭,直直地望進一雙深邃的眼眸里。
他呆呆的,輕聲喚道:“大人......”
于洲蹲下身,把地瓜放在他的手里,垂眸看了酈筑曇好一會。
那是一種有著很平淡的眼神,一絲波瀾都沒有,卻讓酈筑曇從頭涼到腳。
那是屠戶看向豬馬牛羊時的眼神,沾著洗不凈的血氣。
地瓜滾燙,沾著一層灰,燙著酈筑曇的手掌心,一向處變不驚的他這會后背已經沁出了一層薄汗,心跳越來越快,居然有些踹不過氣來。
陸子文咽了一口口水,眼神發綠地看著那個地瓜,就連那個艷麗臉孔的青年也轉過頭,用力地聞著地瓜散發出來的香氣,使勁地吞咽著口水。
流放路上就連兵役也要喝涼水啃粗糙的干糧,更別提他們這些囚犯。
一個地瓜在平時或許不算什麼,但在這一刻,這就是珍饈美味。
陸子文十分羨慕:“酈探花,你委身的這個兵役著實不錯,竟然肯把烤熟的地瓜讓與你吃,對你也是上心的,雖說只是露水姻緣各取所需,但就是這份心意,屬實難得。”
艷麗面孔的青年冷哼一聲,語氣頗為不忿:“陸子文你才知道啊,他們倆早就勾搭在一起了,酈探花的那個姘頭還給他包扎傷口,我們身驕肉貴的酈探花情意綿綿地喊痛,他那姘頭就扯下一截衣袖讓他咬著。”
他翻了一個白眼:“一個地瓜又算得了什麼啊。”
酈筑曇卻沒有心思想這些,他還沒有從那個眼神中走出來。
他心不在焉地吹了吹地瓜,小心地扒開了地瓜皮,里面焦香四溢的地瓜肉泛著誘人的色澤,他驚疑不定地咬了一小口,發現里面沒有毒,這才松了一口氣。
也許是他想多了。
翌日,他們達到了一處驛站,荊州這里倒是雨水充沛,可惜這里大多是山地,平原較少,荊州人也多是以養蠶織布為生。
王二終于洗了個澡,打點銀錢給店小二,讓他跑腿買了一身新的衣服。
試穿的時候還不忘記提醒于洲:“喂喂喂,你看這是什麼好東西,我特意讓店小二朝衣鋪要的!”
他抓起一堆軟布條揮舞著,于洲驚訝地說道:“你要軟布干條什麼?”
王二痛心疾首地說道:“你這呆子,怎麼全然不懂風月,那木架沉重又粗糙,你還不弄點軟布把你那探花的手腕包嚴實了,免得他受皮肉之苦!”
他不由分說地往于洲手里塞了一堆軟布,把于洲推出門去。
王二既然把布條給他了,那就物盡其用,不要浪費。
他拿著軟布條找到酈筑曇。
酈筑曇見是他來,頓時坐正了身子,低眉垂目地喚道:“大人。”
他的聲音柔柔的,像水波中飄搖的藻荇,聽得一旁的陸子文和艷麗青年一連打了好幾個哆嗦。
于洲拿著那些布條,說道:“我來給你們包手。”
他用軟布條在酈筑曇的手腕上纏了一圈又一圈。
給酈筑曇包完,余下的布條就纏在了陸子文和艷麗少年的手腕上。
酈筑曇心中忐忑不定,拿不準這人的態度,更不搞不清他這看似有情,卻又讓他感到忽冷忽熱的態度。
他在心里反復琢磨,細細推敲,卻還是摸不清于洲的想法。
一個七竅玲瓏心,心思過于復雜。
一個是返璞歸真,講究率性而為。
海底深處的魚不能理解天空上的飛鳥。
卻說陸子文和艷麗青年都借了酈筑曇的光,不禁齊聲夸贊道:“你這個姘頭,人真的很不錯啊!”
第34章 探花6
也不知王二是怎麼和人說的,不過兩日,押送犯人的其他兵役們也知道了當今的新科探花酈筑曇因難忍流放之苦,已經委身于于洲,和于洲做了一對露水鴛鴦。
于洲在兵役之中很有威望,他沉穩可靠,又頗懂些藥理,八千里流放路如此漫長,人吃五谷雜糧怎麼不生病,路途之中氣候變化,少不得有些兵役水土不服連吐帶泄,多虧于洲去山間摘了些草藥煎湯,才艱難地捱了過去。
這些兵役平時受著于洲的照料,現在酈筑曇委身于于洲,他們自然覺得酈筑曇已經成為了半個自家人,行動之間多了不少關照。
與酈筑曇一同被流放的艷麗少年姓孔,名叫孔林風,是武將之子,雖然不通武藝,但熟讀兵法,尤其擅長排兵布陣。
他的容貌生的濃艷,性子也潑辣,由于出身武將之家,身上少了些文人的迂腐。見了酈筑曇受兵役照顧,心里也想尋個兵役搭個伴,好讓自己的流放日子好過一些。
四下挑揀一圈,一群歪瓜裂棗,一個能看的都沒有,只有于洲還看得過去,可是已經被酈筑曇這狐貍精捷足先登。
孔林風心中氣惱,和酈筑曇說話時的語氣總是酸溜溜的。
酈筑曇也不和他計較,有時候于洲給他送烤好的紅薯,還會分他們倆一小塊。
王二心思活絡,晚上休息時他輕手輕腳地解開了酈筑曇鐐銬,給酈筑曇遞了個顏色,朝著不遠處正在打坐的于洲努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