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更好的選擇在那一刻。再晚一點,電腦可能就被別人買走了。
他謹慎而認真地檢查了護士的證件,護士告訴他,這是某項大學的生物實驗,還主動給他看了相關的資質證明。
他已經做了自己能想到的一切防范,甚至堅決而警覺地拒絕了護士給他打麻藥,清醒著把一切都承受下來。
最終李玄還是換到了心心念念的電腦,但是太痛了,強撐著買完,已經挪不動步。抱著電腦在天橋下頭昏昏沉沉躺倒了黃昏。
書店老板發現了他,看他可憐,借給他一輛板車,李玄覺得稍微好一點了,在月光下面走推兩個小時才把電腦帶回去,太熱了,夜里也一樣,失血過多的身體幾乎要中暑——也可能已經中暑了,但心里是很高興的。
所以也并不知道那天的針頭,原來是打開潘多拉盒子的鑰匙。
“白血病嗎?”盛敏輕輕問。
一只烏鴉不知何時停在了墓碑上頭,聽見人聲撲扇著翅膀又飛走了。
李玄搖頭:“再障,再生障礙性貧血。”
“他的病……和舒馨有關?”盛敏想起那次去李家,舒馨古怪的言辭,反復地說,是她的錯。
李玄頓了片刻:“舒馨以前是做天體物理研究的,她懷孕的時候剛好調動到西北的一個物理實驗基地做研究員……那里出現了一起放射性物質泄漏事故。”
盛敏一怔:“是因為……”
“不知道。”李玄垂下眼睛,“有沒有必然的聯系誰說得清呢?事故發生之后,舒馨辭職回了N市生下孩子,平安無事長到十四歲,突然一天就發病了。”
治療再障最有效的方法是骨髓移植,要求HLA配型相符。
父母和孩子之間通常都是半相合,并不是好的供體,而李明格和舒馨是獨生子女,也只生了這一個孩子,無法從直系親屬中找到可以配對的人。
但好在當時李明格的生意已經做得很大了,有錢人想要得到什麼都會來得更容易一些。
為了增加找到匹配的供體的幾率,在骨髓庫進行登記之后,李明格花了一大筆錢,買通了N市大大小小的醫院血液科和中心血站的醫生護士,以醫學實驗的名義游說缺錢的病人家屬和賣血的人賣出骨髓——這些人需要錢,也更好利用。
如果時間往后拉一點,醫學更發達,或許不用這麼麻煩,靠注射過細胞動員劑的血液就可以完成配型。又或者也沒差,畢竟對有錢人而言,窮人的一切,包括生命都是可以買賣的,血液骨髓都一樣。
理論上說,陌生人間配型成功的概率是幾萬分之一到幾百萬分之一。
但這樣大海撈針下來,他們找到了那一尾魚。
“他們強迫你?”盛敏忍不住握緊了李玄的手,聲音冷得像冰。
“不算……”李玄沉默了片刻,“我可以抽根煙嗎?”
盛敏看了他一會兒,默默掏出打火機,湊過去替他點燃。
把電腦帶回清水巷之后,因為骨髓穿刺帶來的疼痛,李玄在床上躺了兩天。
第三天李明格的車,停在了清水巷。
威逼利誘,軟硬兼施,對李玄毫不起作用。他像一匹瘦弱的孤狼,固執地拒絕一切陌生人。
后來李玄也想過,如果他一直堅持下去,李明格和舒馨救子心切,直接綁了他也不是不可能。
畢竟他無父無母,沒有蔭蔽,再頑強,也只是個距離成年還很遙遠的孩子。
他的那些野草一樣的生存的本領在權勢面前單薄到不堪一擊。
但他沒有等到那一天。
趙績哲被抓了。
販*,海洛因,一千克,人贓俱獲。
無論哪一條,聽起來都是死罪。
當時他們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有時一起吃飯,但其實李玄并不十分清楚趙績哲每天在做什麼。
他有太多事情要做,沒有那麼多精力關注趙績哲,會不定期給他一些錢,如果趙績哲說不用,也就算了。
除此之外,大多數時候一周也難得說上兩句話。或許趙績哲是想說的,但李玄沒有那麼多耐心分給他。
出事那天,李玄在家寫程序,趙績哲頭天晚上沒有回來,他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直到瘦猴跑來告訴他,趙績哲被抓了。
以販養毒,清水巷一條隱秘而完整的產業鏈,也是李玄最不愿意接觸的一群人。
被藥物控制了中樞神經的人和動物并不會有多大的差異。
他不知道趙績哲是什麼時候,怎麼和這批人勾搭上的。
他相信趙績哲可能會去偷,但是販*他沒那麼大的膽子。
“這不就是個現成的套。”
“條子上個月就盯住他們了,先推個人頂鍋剩下的也好打點嘛,條子也得有人交差不是?”
“說是送上個月偷的那批美國表?那玩意兒早拆了零件流走了,再說了,那才多少,攏共也不值幾個錢,就押這一趟,能給這麼多?”
“整條清水巷,賣面家那傻子都不上這種當,誰不知道這是坑啊。”
人人都知道,趙績哲知道或者不知道,已經不重要,為了那筆不菲的傭金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