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換做往常，對話到這里就結束了。

　　但是今日，就在江楓已經收回了目光之后，江天遠猶豫了一下，突然伸手輕輕拍了拍江楓的手背。

　　他顯然不是會表達的性格，老實木訥的人一輩子或許都說不出一個“愛”字，更不用說用動作表達親昵或者安慰，江楓能感受到他動作里的些微的僵硬。

　　但是他還是堅持把這個動作做下去了，粗糙帶繭的掌心覆蓋手背，是細膩的溫度。

　　江楓怔住了。

　　他整個人都有些僵，坐在原地一動沒動。江天遠拍了兩下他，就很快地把手收了回去。他的臉上還有些不自在的羞赧，大約是為了緩解這種陌生的情緒，他很快地開了口。

　　“累了就跟我和你媽說。”江天遠絮絮地道，“你媽一直跟我說，小楓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我說，孩子省心，我們也不能就這麼心安理得地讓孩子辛苦。”

　　他開頭還有些結巴，后面就越說越流暢。

　　江楓默默地聽著。

　　片刻后他才道：“沒事……爸。不辛苦，真的。”

　　恰好車子停在嘉燦門口，江楓佯裝付錢，別過眼深吸了一口氣。幾秒后平復心緒，才扶著江天遠下了車。

　　-

　　楚云柏在門口等他們。

　　江天遠的腿腳好得差不多了，他堅持要自己走，楚云柏和江楓就跟在后面。

　　江楓一直沒說話，楚云柏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怎麼了？”他問。

　　“沒什麼。”江楓搖了搖頭。

　　楚云柏沒說話。

　　等江楓從思緒中回過神，才發現他們之間已經沉默了很久。楚云柏沒回應他那句“沒什麼”，側臉上去面無表情，總之不是高興。

　　江楓：……

　　他想了想，還是開口解釋：“真的沒事。”

　　“你每次說‘沒什麼’，總是有點兒什麼。”楚云柏淡淡地道。

　　江楓啞然。

　　這確實是他的口頭禪。或許是呆久了心有靈犀，他看楚云柏的臉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是他走之前一天。

　　那個時候他已經知道了楚云曦的存在，楚云柏打電話過來祝他生日快樂。他的嗓子有點啞，被楚云柏聽出來了。楚云柏問他怎麼了，他說哥，沒什麼。

　　那是他最后一次叫楚云柏哥哥。

　　他并不知道他離開之后家里發生了什麼，楚云柏后來在過國內呆了一周，臨走的時候來找過他一次。只不過那次他沒上樓。

　　江楓在二樓窗口看到了他的車，夜色濃重的晚上，車燈像是唯一的星火。

　　他猜楚云柏有段時間應該是恨他的。恨他唯獨對他的不告而別。要不然三年后第一次見面，他也不會那麼冷漠。

　　他心緒復雜，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片刻后道：“這次真的沒什麼。”

　　江天遠已經被助理扶著進門坐下，他扯了扯楚云柏袖子，讓他慢點。

　　這個小動作讓楚云柏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

　　江楓跟江天遠做了個手勢，跟楚云柏一起走到了走廊稍遠處，然后把江天遠的話簡單說了一遍。

　　“所以真的沒什麼。”他道，“只是爸一般不說這種話，我還……挺驚訝的。”

　　楚云柏頓了頓。

　　“我之前見過江叔叔幾次。”他道，“叔叔阿姨確實都不太善于表達。”

　　“我知道。”江楓說。

　　從前在楚家，容慧琳照顧他們比較多。她性格直率又孩子心性，寶貝乖乖張口就來，媽媽愛你這種話更是不要錢地往外倒。

他從小在這樣的環境長大，剛到江家的時候確實很不習慣。

　　有的時候，他甚至會想，他的親生爸媽是不是也不歡迎他。只是相處時間長了一些，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是不想相處還是不知道怎麼相處，他還是能分辨的。

　　“以后時間還長。”楚云柏拍了拍他的肩。

　　江楓“嗯”一聲。

　　然后他想起了什麼：“不生氣了？”

　　楚云柏一僵。

　　*

　　江楓看著他的表情，剛剛的情緒通過傾訴得到了釋放，已經暫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蠢蠢欲動想要作的心情。

　　他說：“拉著個臉，我欠你錢了嗎楚總？”

　　話音落下，他思索了一瞬。

　　……

　　好像真欠了。

　　楚云柏顯然也想起了這一茬，硬生生把話咽了回去。

　　他有些無奈：“我也沒說什麼。”

　　之前在天臺是逼江楓。說那些話的同時他也難受，無論如何都不會有第二次。

　　“對不起。”他說。

　　江楓冷哼了一聲。

　　兩人一起進了房間，聽律師跟江天遠講處理方案。

　　楚云柏找的律師確實是經驗豐富的律師，而且人也很和善。等律師走之后，江天遠的臉色已經好了很多，對著楚云柏不停道歉。

　　“謝謝你啊小柏。”他感激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費用這些……”

　　“小楓已經給我了。”楚云柏道。

　　他倒是不準備要。

　　江楓說不要就不跟他和好到天荒地老。

　　十九了威脅起人來還像個小朋友。

　　“不不不。”江天遠道，“怎麼能讓小楓來。”

　　“他性子急。”楚云柏笑了笑，“那天剛出家門就來找我了，問我有沒有認識的律師。這也是他的心意。”

　　江楓瞥了他一眼。

　　說起這種話來倒是人模狗樣的。

　　江天遠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看著江楓的眼神更愧疚了些。不過他也知道這里是楚云柏的地方，打算和江楓出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