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談心，話里話外帶著嚴厲，顯然是對他仍舊不夠滿意。

　　楚云柏是不怎麼聽訓的。他跟楚憑內里的性子很相似，冷而傲。而與楚憑不同的是，他有容慧琳和江楓。前者會豎著眉訓斥丈夫：“你老說小柏干嘛呀，他做得挺好的啊。”后者就是個復讀機：“哥哥哥哥哥哥哥好厲害！”

　　……就養成了楚云柏驕矜的性子。

　　換做平時，他雖然會聽，但心氣終究是不順的。只是今天，哪怕是楚憑說話直接而不客氣，他也沒有什麼多余的感覺。

　　心里有一種安定感，像是什麼東西終于沉而安穩地落地。又像是被什麼熟悉的氣息和氛圍包裹。

　　這種感覺很微妙，楚云柏難得地走了會兒神。

　　再抬頭的時候，他已經走到了房間門口。

　　左側的房間門虛掩著，隱隱地透出一點昏黃的光。

　　人還沒睡。

　　楚云柏怔了怔。

　　像是心靈感應一般，門吱呀一聲開啟，里面的人穿著睡衣走出來，手上居然拎了一罐啤酒。

　　四目相對，江楓先愣住，隨即讓開了點。

　　“要進來嗎？”他問。

　　……其實不是。

　　楚云柏想。

　　但不知怎麼的，他就走了進去。門在身后關上，很清脆的一聲響。

　　*

　　進去了之后，楚云柏才看到，江楓手上的不是啤酒，而是酒精飲料。

　　他的房間里有一個小水吧，邊上有一個很舒適的沙發椅，對著落地窗，楚云柏猜想進來之前江楓就是坐在那兒。小狗崽崽在他腳邊歡快地打著轉，模樣很嬌憨。

　　見他們進來了，它“噠噠”地從門縫隙溜了出去，自己去玩了。

　　楚云柏在沙發椅邊上坐下了，江楓果然坐在了沙發椅上。

他剛洗過澡，身上還有沐浴露的清香。相較于鏡頭，他的臉上有一種很素的漂亮。

　　這和楚云柏的記憶偏差很大。他最潛意識的記憶里，江楓停留在十五六歲，最明亮張揚的年紀。帶著青澀和稚氣。

　　他在楚云柏不知道的地方，已經長成了陌生又很好的模樣。

　　“我也想找你。”江楓的話打斷了楚云柏的思緒。

　　楚云柏回過了神：“嗯？”

　　他頓了頓，“其實只是路過，所以來看看。”

　　他的本意是想表達，他和江楓已經說開了。之前的幾次談話都不算愉快。

　　但那并不是他的本意。他的本意……

　　楚云柏打住了思緒。

　　江楓笑起來：“好傷心呀。我還以為楚總是特意來找我的呢。”

　　這話帶著輕飄飄的揶揄，楚云柏僵了僵。

　　過了一會兒，他道：“……也可以這麼說。”

　　這話稍顯不自在。

　　翻譯一下是，別傷心。

　　江楓怔了一下，彎了眼睛，又喝了一口飲料。

　　他不怎麼喝酒，主要是酒品比較差。但是飲料還不至于讓人喝醉，又比單純的甜味多了點刺激。他就這樣一口一口地喝，很快，瓶子見了底。

　　楚云柏還坐在原地看著他，臉上有他自己或許都沒意識到的無奈和縱容。

　　江楓吐出了一口氣：“謝謝你。”

　　他輕聲道：“今天很開心。”

　　確實很開心。

　　一起吃了飯，遇到了喜歡自己的粉絲，風評似乎也沒那麼差，然后，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曾經的家。

　　家里的人還記得他，在乎他，歡迎他。這一切都因為楚云柏的堅持。

　　楚云柏眉間一松。

　　“開心的話。”他輕輕地道，“住回來也可以。”

　　語氣倒是矜持，這句話卻說得很快。

　　江楓笑了笑，未置可否。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開了口：“楚總。”

　　楚云柏莫名覺得這個稱呼很刺耳，但是他剛和江楓關系緩和一些，他不想讓江楓不開心。

　　于是他若無其事地道：“嗯？”

　　“真的謝謝你。”江楓輕聲道，“但是……”

　　他笑了笑，“有件事，我沒跟你說過。”

　　月光透過落地窗溫柔地落到地毯上，江楓看著它的影子，語氣很輕：“三年前，我離家出走之后的第三天，小曦就被接回去了。”

　　楚云柏僵住了。

　　“當時我躲在陽臺欄桿的下面。”江楓道，“看著媽媽接走小曦，江夕和我呆在一起。其實我在，但是媽媽以為我不在。”

　　“我聽到媽媽說，小曦，以后你不會再受委屈了。等他們走了之后，江夕對我說，楚云楓，你知道你養母為什麼要說這句話嗎，因為你的存在對哥哥來說就是委屈。你的生日，明明也是他的生日。還好，你終于識相，自己走了，她應該松了一口氣。”

　　楚云柏猛然抬起了眼。

　　他的喉嚨一下子發緊，幾乎要站起身，卻被江楓按了回去：“別急。”

　　“別急。”江楓輕聲道，“我沒有其他意思。”

　　他頓了頓。

　　“楚總。”他道，“我知道你其實生過我的氣，覺得我太絕情，或者……有點矯情？但是……”

　　“我沒有。”楚云柏動了動唇。

　　他深吸了一口氣，快速地道，“小楓，我從來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

　　他的心臟隱隱地有些抽痛。他想江楓是以什麼樣的心情聽那樣的話，之前又是以什麼樣的心情面對他的逼迫，他甚至說了那樣的話。

　　“楚云柏，我不告而別。”江楓托著腮看他，語氣里甚至帶著輕松，“你特意從國外飛回來找我，我把你關在門外好幾天，你不生氣嗎？”

　　楚云柏啞然。

　　……他說不出“不”。

　　理智告訴他，江楓做這些都是有緣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