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殿拜堂禮成后,直接就入了洞房。
大魔頭欣喜之余,還有些恍惚,明明此刻的場景,他早就設想過千萬遍了,可真當美夢成真時,一切又顯得很不真實。
他知道。
今夜就是自己的死期。
今夜,牧白就會用天道給他的法器,禁錮住大魔頭,生生搶走他的神魂,拿去修補另一個奚華的殘魂。
他什麼都知道。
但他并沒有去阻止,從內心深處,還是期盼著牧白心疼他,愛他,哪怕這份愛,只是出于憐憫,那又有何妨?
大魔頭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將牧白永遠囚困在這個時空,區區法器,還不足以能控制住他。
然而,還給了他一個極好的理由,可以強行將牧白禁錮在懷,永生永世。
可當大魔頭步入婚房時,才發現,早已人去樓空。
才與他拜完堂的小新娘子,已經跑了,只留下了一桌飯菜,還有一封信。
大魔頭強壓著怒火,哆嗦著手,將信打開,信上只有簡短的兩行字:縱有千萬言,不知從何起,望君珍重。
他的手指漸漸收緊,牙齒也咬得咯噔作響。
望他珍重!
成親當夜,私自逃走,竟還想讓他珍重!
他現在就想親自去抓,務必將出逃的新娘抓回來,狠狠懲治!
好讓牧白知道,拋棄他是什麼樣的下場!
若是失去了牧白,讓他如何珍重!
難道,牧白不在乎另一個奚華的死活了嗎?
愛到底是什麼?牧白還沒有教會他。
牧白口口聲聲說愛,可既然他那麼愛那個奚華,又為何寧可前功盡棄,也不肯騙一騙他?
明明,只要牧白愿意騙一騙大魔頭,他就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雙手獻給牧白。
可牧白不愿意,如何都不愿意。
恰在此刻,從信封里滑出了一樣東西,正好落至了大魔頭的掌心,他先是微微一愣,隨即瞳孔劇顫。
竟是一個用龍須草編成的小人偶,眼睛鑲嵌著兩顆黑豆,沒有鼻子,嘴是用血畫出來的。
簡直和記憶中,母親給他編的小人偶一模一樣。
他恍惚間又想起,母親臨死前的場景,那時的母親已經油盡燈枯,形容枯槁,僵臥在破爛的草席上,兩只眼睛睜得大大的,嘴里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
卻好似比尋常任何時候都清醒,還喚他過去,拉著他的手,緩緩撫摸他的臉,同他說,是母親對不起你,一直以來都瘋瘋癲癲,沒有照顧好你,還說,這人間太苦,世道蒼涼,人心不古。不是一個小小的孩子,可以承受得住。
要帶著他一起離開,前往一個沒有饑餓,寒冷,再也不會痛苦的地方。
可當時的他,卻直接甩開母親的手,拒絕了。他當時雖然年紀小,但也明白了一些事。
他不愿意死,不肯死!
可能母親當時,就已經預感到,將來會發生什麼,才掙扎著,要殺了自己的孩子,帶著他一起離開人間。
原來,母親從未拋棄過他,哪怕是死,也要帶著他一起走。而他當年卻拋棄了母親,貪生怕死,這才獨自在人間茍延殘喘。
不僅是母親,他也曾經親手毀了自己的大徒弟,那個由他親手撫養長大,視他為親生父親一般敬愛的阿宓。
原來……他早就得到過愛,只是,他從來沒有珍惜過。
從來沒有珍惜過。
……
玄龍來鬧洞房時,發現氣氛不對,偷偷潛入殿中,才發現殿里只有奚華一人,他正獨自坐在桌邊,桌上的飯菜,幾乎被他吃光了。
整個人十分平靜,見到玄龍來了,還沖著玄龍招了招手,等玄龍靠近了,便順勢摸了摸玄龍的頭,略帶醉意地低喃:“我這些年,也沒有好好對待你。”
“爹爹,你喝醉了。”玄龍左右逡巡一遭,又問,“阿娘人呢?”
“走了。”
“走了?!我去抓他回來!”
玄龍大驚失色,立馬就要去將人抓回來,哪知卻被阻攔了。
“可是爹爹,如果他走了,素素怎麼辦?還有……還有你該怎麼辦?”他滿眼難過地望著奚華,“我真的不想你難過。”
大魔頭搖了搖頭,但笑不語。
飯菜很好吃,這是牧白第一次這麼認真地為他做飯,大約也是最后一次。
原來,結局真的早已注定,只是他一直以來,自欺欺人,不肯承認而已。
他原不過就是水中撈月的猴兒,自取其辱,又是那早已被蛀空的枯木,再難逢春。
正應了那日的簽文:水中撈月終成空,枯木又豈能逢春?
不過是他的癡心妄想。
從來只是一場空。
一場空!
若有來生,大魔頭愿與牧白,化干戈,為玉帛,喜相逢。
……
曾因酒醉鞭名馬,生怕多情累美人。
…………
最后的最后。
他自愿獻出了神魂。
然后,抱著素素臥倒在冰棺里,身側躺著牧白送他的小人偶,玄龍盤踞在棺槨上,在被徹底冰封的前一刻,他散盡了修為,主動將整個時空封鎖住。
如此。
他再也無法逃離這個時空。
而牧白也無法再進入。
這也是他給私自逃跑的新娘子,留下的最后的懲罰。
——罰你,再也見不到我。
鮮花被冰封,就將永不凋零。
而愛被冰封,一剎那便是永恒。
第182章 云散天明(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