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頭一本正經地問:“秦樓楚館哪里黃?不該是五顏六色,花團錦簇, 姹紫嫣紅麼?”
牧白:“……”
他不想解釋這個問題,余光一掃, 突然抬手指著不遠處的一家門前懸掛兩條大紅幌子的酒館道:“就這家了!”
大魔頭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正好不知打哪兒吹來一陣穿堂風, 將其中一條大紅幌子吹了下來。
還好巧不巧的,往二人的方向飛來。
他心尖驀然一顫,竟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種念頭來。
倘若, 這條大紅的幌子,不偏不倚,正正好好, 落在了牧白的身上, 那就說明,他和牧白本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從前不過是陰差陽錯, 造化弄人,現如今是久別重逢, 終見天明。
牧白依舊擺著一手指酒館的姿勢, 身子半側著, 微微仰頭, 神情專注地望著大魔頭, 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見。
可那大紅色的幌子,卻在即將觸碰到牧白時,被一輛過路的馬車攔腰截住。撕拉一聲,從中間斷成了兩截。
一截直接卷進了沾滿了泥土的車轱轆里,還有一截,就落在了大魔頭的腳下。
他望著這截從中間斬斷的紅幌子,眸色瞬間陰沉至極。
忽然就要出手,將剛剛那過路的馬車,撕成碎片!
牧白瞬間就察覺出了他的意圖,趕緊撲過去阻攔,壓低聲兒道:“你想做什麼?好端端的,我沒招惹你罷,你發什麼邪風!”
“沒發!”
“還不承認?光天化日之下,你該不會就想當街傷人罷?”
大魔頭咬了咬牙,終究還是放下了手。他又低眸看了幾眼腳下的幌子,顏色艷麗如血,又如此殘缺不堪,他心生煩悶,冷哼一聲,把頭臉轉了過去。
半晌兒才道:“那馬車的顏色,我不喜歡,太丑了!”
牧白:……?
行吧,大魔頭就是大魔頭,性格陰晴不定,難以捉摸。
只是因為馬車的顏色丑,就要當街動手傷人,當真是半點人性都沒有。
就像是統子說的那樣,大魔頭只是對牧白還不錯,對其他人不過爾爾。蒼生在他眼中,不過是螻蟻,低賤如塵埃。
是他可以隨意定奪生死,又可隨意操縱的。
深呼口氣,牧白的神情略有些嚴肅地道:“慕離,你給我聽好了,我不喜歡你這樣!”
大魔頭目光閃爍,抬眸望他。
“我不喜歡你這般桀驁不馴,狂傲自大,不喜歡你陰晴不定的性格,這讓我非常沒有安全感,我會認為,待在你身邊隨時都可能因為一句話,或者一個動作,讓你不高興了,你就會殺了我!”
大魔頭神情驟變:“我絕不會殺你!”
“但我就是害怕!”牧白神情認真,勇敢地說出了自己的感受,“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會哭會笑,會受傷會流血,也會害怕的。”
“不……不要怕……”
不要怕他,不要怕。
他絕對不會傷害牧白,絕對不會!
既然牧白不喜歡他桀驁不馴,狂傲自大,不喜歡他陰晴不定的性格,那他可以改!
他也愿意改!
只要牧白愿意留下來,一直陪著他,縱然讓他改頭換面,脫胎換骨,又有何難?
可這些話,卻又讓一向高傲不可一世的大魔頭難以啟齒,他不想說,自己只是因為紅幌子被斬斷了,不吉利,像是預示二人遲早會分離,讓他覺得非常不爽,非常煩惱。
他只是不想和牧白分離!
但這些話,大魔頭又說不出口,他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一把年紀了,如何還這般孩子氣?
不過一條破幌子而已,斷了就斷了,又能證明什麼?
什麼也證明不了!
為什麼牧白要偏幫外人?
還公然在大街上,就開始數落他,責怪他?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大魔頭就是不明白了,為什麼自己愛過的人,一個個都要偏幫著外人?
到底是為什麼?
喜歡牧白,愛牧白,想和牧白長相廝守,永不分離,難道,這也是他的錯,他的過。他的孽,他的業障麼?
“慕離。”還是牧白主動打破了僵局,抓著大魔頭的衣袖,輕輕搖了搖,仰頭溫聲細語地道,“你不要總是讓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好不好?”
“……”
牧白都這樣低聲下氣地哀求他了,縱然是讓大魔頭當場把心都掏出來,丟地上給牧白踐踏,又有什麼不好的呢?
“我們和好吧?”牧白歪了歪頭,打量著大魔頭的臉色,見他薄唇緊抿,似乎還余怒未消,就故作難受地揉了揉肚子,“我真的好餓,先吃飯吧?”
二人進了酒館之前,大魔頭還是忍不住仰頭望了一眼頭頂的紅幌子,只覺得這幌子好似墳頭的魂幡,飄飄蕩蕩,沒有著落,就好似他一樣,浮萍一般,四處漂泊。
天大地大,哪里都不是他的家。
一個親人,知己,朋友都沒有。
所有人都畏懼他,所有人都怨恨他。
他一直都是一個人。
一個人。
就像這條紅幌子一樣,形單影只的。
入了酒館后,牧白就訂了個雅間,店小二在前面引路,他落后一步,大魔頭趁機就同掌柜說:“外頭的紅幌子只剩一條了,今日天黑之前,務必換上新的,否則。我會派人將你一家老小,斬盡殺絕,一個不留!”
掌柜嚇得面色慘白,連連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