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浮在半空之中。
底下是深不可測的深淵。
牧白光是看一眼,就覺得腦殼子一陣發暈。
但統子沒給他發暈的機會,又引著他一路走。
好不容易走到了一座大殿之中,伴隨著牧白一腳踏進,兩旁鑲嵌在銅架上的燭火,噗嗤噗嗤燃燒起來。
原本昏沉的大殿,也瞬間亮如白晝。
牧白下意識抬手擋了擋光,尚且沒來得及適應,忽覺得衣領一緊,他第一反應以為是統子拽的,耳邊猛傳來統子的聲音。
【小白!快哭!】
牧白∶…?
他一點準備都沒有,腳下呲溜一聲,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道,狠狠拖拽過去。
又“咚”的一聲,摔倒在了臺階之上。
摔得牧白眼冒金星,頭暈眼花。
眼淚也瞬間就涌了出來,他還沒來得及四處打量,下巴就被一樣冰冷至極的東西,狠狠抵住,又咔的一聲,將他的頭抬了起來。
“你膽子不小。”
“竟敢放肆到了本座面前!”
“小東西,本座等了你……一十六年!”
牧白光是聽著寒涼至極,又沒有一絲感情的聲音,就忍不住哆嗦起來了。
【小白!哭,快點哭!抱著鬼王的腿,大聲嚎!】
耳邊驟然響徹統子的聲音。
牧白的視力漸漸恢復,眼睛里還水汪汪地含著淚,隱約就瞧見自己面前,坐著一個文弱書生似的青年。
模樣倒是極俊美,極清秀,也極干凈的,一身書卷氣,但就是面色蒼白至極,鬼氣沉沉,陰冷森寒,青衣玉帶,頭戴玄色冠帽,兩條錦帶披在烏黑的發間。
帽上還綴著鮮紅的珠串,紅得跟鮮血澆灌而成的珊瑚一般。
一副儒生打扮,整個人透著股詭異的陰柔,比小燕還陰柔幾分,瞳孔猩紅,唇邊帶笑,像是貌美的羅剎。
牧白艱難地吞咽了一下,立馬察覺到,那抵著他下巴的東西,又緊了幾分。
竟是一支通體漆黑的毛筆,但比尋常大了許多。
筆尖還淋漓著鮮紅的墨,從牧白的喉結,一路滑到了他的下巴。
再將他的臉整個托了起來,宛如獻祭一般。
鬼王微微瞇起眼睛,冷笑∶“你穿成這樣,是打算勾引本座麼?”
【哭啊,小白!犯什麼呆!】
牧白這才如夢初醒一般,兩大串眼淚簌簌滾落下來,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嘖。”鬼王蹙眉,似乎沒料到牧白跟他來這一手,隨即冷笑,“你的眼淚好輕賤,這就開始怕了麼?”
【小白!別管他說什麼,你就敞開了哭,敞開了嚎!他吃軟不吃硬,你跟他來硬的,那就死定了!】
統子從旁出謀劃策。
【喊他相公!說你知道錯了,跟他嚶嚶嚶!】
牧白∶……?
【那喊好哥哥也行,嗲一點,黏黏糊糊喊他夙羅哥哥,說你心口疼,求他別兇你了!】
牧白∶“……”
【撒嬌!跟他撒嬌!哪怕撒潑打滾,死皮賴臉都可以!】
牧白∶我踏馬……
【別怕!臉在江山在!天塌了都還有你的臉頂著!】
牧白∶做不到,真的做不到……他本質上就不愛撒嬌,也不會撒嬌!
【算了,你直接哭也行……】
牧白也別無他法,哭了得有一會兒,哭得那叫一個傷心欲絕,肝腸寸斷,我見猶憐。
他哭著哭著,還換了個姿勢,鴨子坐姿,攥著拳頭抹眼淚。
鬼王神情復雜,盯著他哭唧唧的樣子,半晌兒才把毛筆收了回來,隨手就丟開了,咚的一聲,砸在了殿里架起的一面鼓上。
牧白嚇得抖了一下。
“行了,別嚎了。”鬼王坐回位上,伸手一拂,面前就驀然出現一本陰陽簿,還有一筒簽令,面無表情地道,“有事說事,沒事就滾。
”
【小妲己,別怕,沖呀!】
牧白吸了吸鼻子,這才抹抹眼淚,開了口∶“我是有事兒來求鬼王。”
“你從前有事兒求本座,喚的可都是相公呢。”鬼王翻開陰陽簿,看都不看他一眼,冷笑道,“現在倒是跟本座疏遠了……這成了親了,便真是不一樣了。”
“……”
“你明知本座只是愛你的臉,竟還敢送上門來——本座不知該夸你勇氣可嘉,還是不知死活!”
牧白坦誠道∶“我只是想救我夫君。”
“奚華的神魂,確實在本座這里。”鬼王漫不經心地抽出一根簽令把玩,終于抬眸冷冷瞥他一眼,“但是,你憑什麼認為,本座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幫你?”
實話實說,牧白也不知道自己憑什麼。
難道就是憑自己這張跟鬼王的發妻,有幾分神似的臉?
但據剛剛鬼王的表現來看,并沒有一見到他,就滿臉喜色,或是兩眼放光。
可見,鬼王心里清楚地明白,正主就是正主,替身就是替身。
再相像,也只是區區一個替身。
永遠比不上自己的亡妻。
【小白,你跟他訴訴舊情啊!】
牧白倒也想打個感情牌,主要是,他和鬼王之間壓根半點感情都沒有啊。
“十六年了,十六年。”鬼王把玩著簽令,冷冷睨著牧白,“本座等你履行當年的諾言,整整十六年!”
“你可還記得,你當年允諾了本座什麼?”
別說,還真別說,牧白確實有點記不得了。
鬼王很敏銳地察覺到了,當即笑意更寒∶“看來是忘了。”
【對了,你當年許他什麼來著?】統子也忘了。
牧白絞盡腦汁,只依稀記得,自己寫過一句“夜夜遙相望,日日盼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