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現如今,你又有何不敢的?”
雨夜之中,奚華一身白衣,手持一把竹傘,傘面白生生的,他整個人也是披麻戴孝,不染纖塵的樣子,同電閃雷鳴,風雨交加的夜晚,顯得格格不入。
臉上的神情,卻比這陰沉的雨夜,更加森寒無情,冰冷刺骨。
“你既知宵禁,又明知故犯,豈不是錯上加錯?”
林素秋忙抬頭道:“師尊,徒兒事出有因!我須得……”
話音未落,竟直接被奚華當場打斷,沉聲道:“對便是對,錯便是錯,無論你有多少借口,都不是你明知故犯的理由。”頓了頓,又道,“罰你去思過碑跪省,你可有怨言?”
“師尊如何責罰徒兒,徒兒都沒有絲毫怨言!只不過,徒兒現在有非常緊急之事,必須去尋江玉書!待徒兒尋他歸來,就一定前去思過碑跪省!”
“怎麼,你竟敢違抗師命?”奚華的語氣瞬間陰沉了幾分。
“徒兒不敢!是……是因為阿白,他染了風寒,一直高燒不退!清泠開的藥方,實在太苦了,阿白他喝不了,徒兒就想去尋江玉書,討幾顆蜜餞來……師尊……”
林素秋拱手,滿臉懇求道:“師尊,徒兒自愿受雙倍責罰,只求師尊網開一面,放徒兒前去,只要阿白喝了藥,把燒退了,徒兒立馬就去罰跪,求師尊開恩!”
語罷,他直接叩首,濺了滿臉水花。
可師尊現如今似乎是鐵石心腸,明明從前待他是有幾分偏愛,對待牧白更甚。
出口之言,異常刻薄無情。
“他犯了錯,受罰是應當的,是死是活,看他造化,縱然是死,也是他咎由自取!同你何干?”
林素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滿臉驚詫地抬起頭來,唇色都白了,喃喃道:“師尊,他是……是牧師弟啊,是牧白……”
奚華冷笑:“現在就滾去思過碑跪省,什麼時候反省好了,腦子清醒了,再滾去戒律堂受三十鞭,否則,你就再也不要喚本座師尊!”
“本座也自當從未收過你這個徒弟!”
最后一句話,重到像是山巒崩塌一般,重重地壓在了林素秋的肩上,他的唇瓣一直發顫,蠕動了許久,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眼眶漸漸燒得通紅無比。
雨水嘩啦啦地砸在他的身上,他幾乎有些跪不穩,身形搖搖欲墜的。
臉上早就分不清楚,到底是雨水,還是眼淚了。
在同奚華身形交錯的一瞬,林素秋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師尊,徒兒到底做錯了什麼?阿白又做錯了什麼?”
奚華冷笑:“想不明白,就跪著好好想,一日想不明白,就跪一日,十日想不明白,就跪十日,雙腿跪斷為止!”
他當然不會告訴林宓真話了,他怎麼會承認,自己心胸狹隘,就是見不得任何人接近牧白?
他又怎麼會向自己的大徒弟承認,自己就因為大徒弟在道場上,當眾抱了牧白,還直接帶走了牧白,就嫉妒得恨不得清理門戶?
錯,就是不知道這到底是誰的錯,但又一定得有人承擔這份錯!
首先排除小白,再是奚華自己。那麼,錯的人就只能是林宓了。
要怪就只能怪林宓有眼無珠,連自己的師娘都敢覬覦。
奚華自認為對他已經網開一面了,換作旁人,雙臂早就被他斬下來了。
而他只不過是小懲大誡,林宓應當感激涕零才是。
豈敢如此質問他?
簡直,不知死活!
奚華去了林宓的別院,連傘都顧不得收,直接一把甩在廊下,大步流星地沖進偏殿里。
偏殿里燈火通明。
床榻上躺著的少年面色紅潤,唇瓣卻已經干裂到出血,昏迷不醒間,還一直喃喃自語。
“水……給我水……好渴。”
“師尊來了,小白,師尊來了!”奚華沖進里殿,可尋了一圈,竟沒尋到茶壺。
頓時一股無名火瞬間就沖了上來。
那些人到底是怎麼照顧小白的?
竟連壺水都不曾放在房里?
奚華惱怒歸惱怒,轉身又出去尋茶水,可才一轉身,就聽身后傳來一聲異響,他回身瞬移而至,一把將歪下床榻的牧白接了個滿懷。
“水,我要喝水,好渴……”牧白迷迷糊糊的,無意識地抓緊來人的衣袖。
“好,你別急。”奚華將人抱在懷里,目光在床邊的矮桌上,放的一碗姜湯和一碗藥汁之間來回逡巡。
最終還是選擇了最為穩妥的辦法。
直接以掌為刃,割開了自己右手手腕上的血管。
奚華滿臉溫柔地把鮮血直流的手腕,湊上了牧白干裂的唇瓣上。語氣滿是寵溺,還有幾分蠱惑的意味。
“喝罷,渴了就多喝一些,管夠。”
看著少年抓著他的手腕,大口大口吸|食著他鮮血的貪戀模樣,奚華笑得越發開心了。
“小白,你或許不知,為師小時候,一直被一群無知小兒罵作野孩子,說我有娘生,沒娘養。明明我只是蹲在角落里,自己跟自己玩,可他們卻偏偏要拿石頭,爛菜葉子,臭雞蛋往我身上砸,把我砸得臭烘烘的,就罵我臟,說我從頭到腳都臟,連血,肉,骨頭都是臟的。”
“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很臟,我不過就是兩個男人無媒茍|合之下,凝結出的怪胎,根本就沒有人愛我。
”
“等我稍微大了些,就開始殺人,一直殺,殺了很多人,滿手都是血,更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