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從來,就從來沒有人會像小白這樣,關心他受傷了,疼不疼。
別人只會欺凌幼年時,不堪一擊,弱小無助的奚華。
或者是仰仗修道后,學有所成的奚華。
就從來沒有人會像小白這樣,如此在乎他的傷,他的痛,也從未有人像小白這樣,給他輕輕吹一吹手心上的傷口。
這讓奚華恍惚想起了,自己年幼時發生的一件小事。
那時,他約莫只有五歲,因為跟著暴躁又癲狂的母親,一直以來都居無定所,四海為家,經常風餐露宿,食不果腹。
所以,奚華小小年紀,就會因為肚子很餓,而去偷東西吃。
有一回,他就偷到了一家農戶,見院子里種了一棵很大的棗子樹,上面密密麻麻結滿了棗子。
他想吃,就偷偷踩著磚頭爬上了院墻,原本只是打算摘一點就趕緊跑,自己吃一些,再給母親帶回去一些。
結果被那戶農家的孩子撞見了,沖著他罵不說,還放狗咬他。
那時奚華年紀小,被這麼一呵一嚇,就從墻頭上摔了下來,磕破了胳膊腿不說,才摘的棗子都摔了一地,還被狗咬住了褲腿。
在地上趴了一小會兒,身上就挨了那孩子好幾下打,小奚華也是吃痛了,下意識反手推了一下,就把人推倒了,等好不容易掙脫時,也顧不得地上的棗,爬起來就踉踉蹌蹌地跑了。
身后那孩子的母親聽見動靜,就從屋里出來了,把狗喊了回去,扶起跌坐在地的孩子,見孩子摔破了手心,一直在哭,就溫聲細語地哄,還輕輕往孩子的手心里吹。
奚華當時看得清清楚楚,也是第一次這麼直觀地感受到了母愛,雖然,這份母愛不是給他的,但他還是看得熱淚盈眶。
后來,他一撅一拐地回去之后,還被暴躁的母親,掐在地上一頓毒打。
那時奚華難過極了,疼狠了就拼命掙扎,好不容易掙脫了,就一邊嘶吼著“我討厭母親”,轉頭就又跑出去了。
雖然,這只是童年發生的一件很小,小到可以說得上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卻又是奚華整個童年的縮影。
奚華小時候就希望能夠吃飽穿暖,然后有母親愛他,后來,又希望母親趕緊死掉,等母親真的死了之后,他又在想,為什麼他要活著。
他平等地嫉妒又憎恨每一個生長在幸福家庭的孩子。
而小白的爹娘雖然行事上,有諸多的不堪之處,但他們是真的很愛小白。
即便,這種溺愛最后釀成大錯,小白在失控之下,失手屠戮了自家滿門。
但奚華還是忍不住羨慕他,甚至是嫉妒他,最起碼小白曾經體會過被父母溺愛的滋味。
奚華不會告訴小白真相的,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不會再深究了。
他不深究,也絕對不會允許其他人深究。
并且,他已經把燕危樓給他的,關于小白曾經和冥界來往的信件,盡數銷毀了。
任何人都不許拿這件事威脅小白,指責小白,逼小白以死謝罪,任何人都不許。
屠戮自家滿門,又沒有傷害到其他人。
“師尊,那我要是幫師尊包扎好了手,可不可以跟師尊提一個小小的要求?啊,不不不,是請求,請求。”
牧白一看見奚華不善的眼神,就立馬改了措辭,態度相當誠懇,還恭敬。
奚華道:“落子無悔,覆水難收,本座說出的話,就決計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
“那為了我也不可以嗎?”牧白掐著奚華的傷口,委屈可憐地問,“凡事總有例外。”
奚華很用力地看了他幾眼,才斬釘截鐵地道:“不行。”
凡事確實有例外,小白就是這個例外。
牧白就知道那五十鞭,兩個師兄是挨定了,所以他也不打算求這個情,只是說:“那事后,師尊可不可以允許兩個師兄上藥?”
奚華看著他,不置一詞。
“師尊,求求你了,真的是我的錯,兩個師兄是受我連累了,我心里也不好受。”牧白是真的覺得難受了,他是有擔當地,雖然他很怕疼,“師尊還不如直接罰我。”
“你不是說,要幫師尊包扎麼?”奚華不答反問,“是不是師尊不答應你,你就不幫師尊包扎了?”
牧白心說,是的呢,但他表面上搖了搖頭說:“怎麼可能?師尊受傷,我心里更難受!快難受死了,還不如傷在我身上!”
才怪!
他兩只手一起上,掐著師尊右手心處的傷口。
暗道,疼死老東西算了。
奚華立馬就被他這句話取悅到了,忍不住笑著抬手輕輕摸了摸牧白的臉,道:“好了,師尊何時真的生過你的氣?快別愁眉苦臉的了,打過罰過,這事就算翻篇了。”
“那藥?”
“給,給。”
奚華連說了兩遍,很寵溺地揉了揉牧白的頭,等牧白把他的手包扎好后,看著上面歪歪扭扭的蝴蝶結,忍不住笑道:“這是什麼結?”
同心結麼?要把師尊的心拴住?
“是蝴蝶結啦,師尊。”
牧白暗暗撇了撇嘴。
奚華又問:“那你確定不要上藥?”
牧白點頭:“不疼了。”
其實還是有些疼,但他情愿疼著,也不肯再讓老東西給他上藥了。
再說了,剛才那藥膏不是被奚華一拳頭給砸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