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知道這石桌子是不是救過奚華的命,奚華就偏愛這破石桌!
“別動,來人也無妨,師尊早就提醒過你,不要大聲喊叫,你非不聽,那這回就當給你個教訓。”
奚華淡然自若得很,好似根本不怕被人撞破,他垂眸瞥見牧白嚇得要死,連眼睛都不敢睜了,又覺得好笑。
趁他不備,就用口技模仿了一些腳踏積雪的聲響,還模仿了五種不同的男音,隱隱約約,由遠及近。
“你們聽見沒?好像有人在哭!”
“聽見了,哭得跟黃大仙報喪一樣!”
“剛剛還能聽見,這會兒怎麼沒了?”
“應該就在這附近吧。”
“你們快看,那里有座涼亭,咦,里面居然有人……”
……
奚華很清晰地感覺到,小白哆嗦得更厲害了,還抑制不住地發出了更可憐的嗚咽聲。
兩條細細的腿,抖得跟篩子似的。
但小白也更興奮了,奚華完全能夠理解他,因為自己現在也異常興奮。
尤其等奚華將腳步聲模仿得更近些的時候,言辭也更粗野,獵戶們的竊竊私語聲,終究是徹底潰敗了小白的心理防線。
以及生理防線。
奚華從背后摸了摸小白的肚子,然后,他就笑得開心極了,搖頭心說,小白不行,還是年紀小,太稚嫩了。
小白幾乎抖得不成樣子了,哭得也很厲害。
悶悶的哭腔從胳膊肘底下傳了出來。
“求你了,師尊!讓那些人走開!求求你,師尊,我求你了!嗚嗚嗚。”
牧白崩潰極了,以為自己真的被五個獵戶圍觀了,而且,那獵戶們嘴里都不干不凈的,雖然聽得不是很清楚,但還是可以聽見那些人在說:
“呦,在玩呢。”
“兩斷袖。”
“走后門呢。”
“真是世風日下!”
……
“還敢犟嘴麼?”奚華問。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牧白一直在悶頭哭,再厚的臉皮都扛不住迎面一刀。
他崩潰得厲害,身體心靈飽受折磨,還是雙管齊下的折磨!
沒有當場瘋魔,就已經算他承受能力過人了。他只希望,那些獵戶不要再看他了!
他都快羞恥得死掉了!
奚華還是沒放過他,甚至都沒有抽身離去,反而又問他:“還敢不敢直呼師尊名諱?”
“我不……不敢了呀。”
牧白一個勁兒地哭,原本他是裝的,慢慢是七分假,三分真,再后來就是半真半假。眼下是一點不摻水,哭得很真情實感。
“再犯應該怎麼辦?”奚華緊接著最后逼問他一句,“你自己說。”
牧白傷心欲絕,渾然沒有察覺到,周圍其實壓根空無一人,聽見此話,他的腦袋是發懵的,意識是清醒又混沌,竟一時回答不上來。
直到奚華狠狠壓住了他身后的傷,才嗚咽著說:“那就任憑師尊處置。”
“口說無憑,你慣會出爾反爾,師尊應該如何相信你?”
牧白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了。
奚華沉默了很長一會兒,看他哭得實在太可憐了,所以動了點惻隱之心。
原本鉗著牧白后頸的手,慢慢松開了,轉而緩緩下移,輕輕給牧白拍背順氣,一直等牧白把氣都喘勻了,才低聲道:“好了,人都被師尊趕走了。”
牧白還在哭,哭得一抽一抽的,奚華有點擔心,再這麼哭下去,最先廢的會是小白的雙眼。他從未見過,有誰像小白這樣愛哭,還能哭。
奚華從未哄過誰,但他現在耐著性子,溫聲細語地哄起了小白。
即便,他仍舊不肯出來。
這冰天雪地的,他不畏寒,并不意味著,他不知道寒。小白就是雪窟窿里,唯一的一點溫熱。
奚華很貪戀這來之不易的溫度。
“有這麼委屈麼?錯是你自己犯的,人也是你自己招來的,師尊有哪一點冤枉你了?”
牧白何止是委屈!!!
他是非常委屈!
但他卻只能搖了搖頭,很違心地小聲說:“不委屈的。”然后,又抬起爛桃子一樣通紅的眼睛,“師尊親親我,我就不哭了。”
“不親。”奚華無情拒絕,“別哭了,自己把眼淚擦了,又沒怎麼你,何至于哭成這樣?又不是小姑娘家家,哪有這麼多眼淚?”
牧白暗暗撇了撇嘴,抬起手隨便擦了幾把眼淚,目光瞥見桌面濕漉漉的,就好像才潑了盆水。
心說,這也不全然都是眼淚,也有他抑制不住張著嘴喘氣的時候,來不及往下吞咽的口水。
甚至會有一些鼻涕。
但鼻涕太惡心了,他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被一個老男人教訓得涕泗橫流的。
“擦好了。”牧白的鼻音特別重,放下手,悶悶地喊了聲。
奚華抬手捏著他的下巴,把他的臉轉過來對著自己檢查,見少年的臉紅通通的,即便擦干了淚,還是有淚水盈滿在比臉還要紅的眼眶里。
好像稍不注意,眼淚就又會簌簌地滾落下來。
他嘆了口氣,順勢用拇指擦了擦牧白眼尾殘留的眼淚,竟不曾想小白這麼脆弱,很大一滴淚珠,一下就滾出來了,剛好掉在了奚華的指尖。
淚是掉在了奚華的指尖,但疼的卻是在心尖上。
“不許哭!”奚華還沒結束,或者說,遠遠還不夠,所以,他沒有再耐著性子去哄孩子,反而疾言厲色地呵道,“把眼淚收回去!”
牧白猛吸了一下鼻子,果真把眼淚收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