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文是這樣講述下耶茨的。
“這里本來沒有下耶茨人,沒有地面,也沒有白色的帳篷。”在黑霧蒙蒙的片頭,德文幽幽地說。
德文乘坐飛行器,和小隊成員一起去能源平臺,拍攝了搖晃的詭譎天空。閃電不斷地照亮灰色的積云。
他拍攝能源平臺上的銹跡,引雷針,遠處躍出水面,撞在隔離網上黑血四濺的腹魚,在這些不斷改變的畫面中,德文提起:“最后,我們終于獲得了自己的信仰,一個上耶茨與下耶茨混血的領袖。”
電影中,下耶茨的電視屏因為潮濕而畫面卡頓著,一群人聚在一起,觀看了展慎之在獲得摩墨斯區區長選舉后的講話。
有幾個下耶茨人哭了,喬抒白認出他們分別是已經去世的梨子,B區的首領福玻斯,多愁善感的小下耶茨人漫姣,德文自己的鏡頭也微微顫抖起來。
德文年紀還小,大多數時候,他只需要在沒有危險情況下,去水下進行修理作業。只有在人員傷亡嚴重時,他才會充當替補人員,帶著武器下水。
一次下水,他裝上了展慎之贈送給他的頭戴鏡頭,拍到了下耶茨水中的搏斗場面。
出于安全考慮,且水下能見度極低,不易拍攝,成片效果也不佳,原先的宣傳資料片中,并沒有出現這些場景。
德文拍的實際畫面,也并不算太清楚,但他聰明地把鏡頭黏在紅外線護目鏡內部,右眼尾的皮膚上,可以看見靠近的腹魚和他們的距離。
渾濁的泥水中,隨著護目鏡的警報,腹魚猛地在畫面中顯露出來。
它們體型巨大,速度卻很快,鏡頭看不清全貌,只能看出他們全身都長有尖銳的鋸齒,皮膚堅硬,丑陋至極。
為了支撐上耶茨,水下鋼筋密布,無法用破壞力很強的武器進行攻擊。展慎之在德文前方指揮。電影畫面確實很亂,探測儀與護目鏡接連不斷的報警聲,撞擊的悶響,和下耶茨人沙啞卻高亢的怒吼混在一起。
沒多久,泥漿中出現了血的痕跡。
血從德文身前的人黑色的下水服里冒出來,四散開去,杳無蹤影。
喬抒白想不起這是展慎之哪一次受傷,也沒聽見展慎之說過痛。最后在混亂中,他們終于擊殺了腹魚,將腹魚的尸體拖進水底,卡在鐵絲網內示威。
四周沉積了許多腹魚的骸骨,但沒有下耶茨人的。
“因為我們的尸體,被送到上耶茨,進入了生前沒有去過的天堂,”德文說,“而現在,我們的領袖回到了下耶茨,他作為神的使者,將會留在我們身邊,永遠地守護著我們。這就是下耶茨的故事。”
這天是新地球難得的陰天,喬抒白結束了影片的觀看,下了車,發現現場的新地球公民們已擠滿了廣場。
他們并不像反對派那樣,會制造很大的噪音,只是舉著牌子與橫幅安靜地站在那里,喬抒白可以看出有些人是在下班后匆匆趕到這里的。
因為他們穿著各類制服,有西服套裝,也有快餐店的花哨T恤,他們自發為下耶茨人選了一塊新的居住地址,位于赤道附近,因下耶茨人喜熱,喜濕,并且非常不耐寒冷。
有一些跟隨父母到場的兒童,手中抱著支持者們定制的下耶茨人的宣傳玩偶,手長腳長,皮膚白皙,大眼睛,看上去非常柔軟。
喬抒白沿著客席走道往前走時,記者們發現了他,問題又紛至沓來。
他停下腳步,回答了幾個常規的提問,表達對收容提案通過的信心,一個記者突然湊上前來:“喬先生,你是第一個對提案表達支持的首府公眾人物,這也是你第十次出席代表團的演講宣傳了,請問現在能不能和我們透露,那天你和展代表獨處二十多分鐘,究竟聊了什麼呢?”
喬抒白沒有預想到過去這麼久,還會被問這事,大腦卡頓了一下,險些結巴,張了張嘴,說:“他就是和我說了些耶茨的情況。”
“但是那天你的表情,頭發……”記者又指指自己的嘴角。
“那是因為我感動哭了,”喬抒白終于反應過來,找回神智,開始胡編亂造,“展代表人很好,還安慰了我很久。”
記者恍然大悟。次日,便有新聞為喬抒白和展慎之的關系正名。
最后的幾場演講宣傳,都進行得很順利。收容法案投票那天,喬抒白起得很早,也和媽媽一起,前往投票站,投出了自己的一票。
初夏的晨曦十分美麗,太陽的金光也像是吉兆。喬抒白一整天都精神緊繃,焦慮地在家走來走去,待到投票結束,開始計票時,他簡直更加坐如坐針氈。
展慎之倒好像很氣定神閑,明明在最緊急的時刻,還忽然給他發了一段視頻,是德文在拆支持者送給他的禮物,是相機和一個毛茸茸的德文玩偶。
喬抒白看了幾遍,轉移注意力,強打起精神,回展慎之:【沒有展代表的玩偶嗎?】
展慎之說:【我的形象不適合做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