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抒白靠在他胸口,看著慢慢變亮的天幕,在心里祈禱著,安德烈真的可以找到一個讓人類不需要再對抗自然的地方。
然而希望確實是殘酷的。
回休息室睡了一小會兒,展慎之回摩區工作,喬抒白呆在房里發呆,沒過多久,艾倫便給他打來電話,告訴了他一個讓所有人難以接受的噩耗:無人小型躍遷機回來了,在原坐標位置,沒有發現那顆行星。
喬抒白鞋都沒換,跑到了計算中心,見到安德烈坐在一邊,臉色蒼白,嘴里嘟噥著“不可能”。
喬抒白擠到計算員中,反復看無人機傳回來的畫面。
“那條軌道是空的。”艾倫聲音干啞,告訴喬抒白。
“不可能!”安德烈突然大聲罵道,“不可能是空的!”
他講了一長串喬抒白聽不懂的計算與科學的術語,強調這位置絕對不可能沒有一顆,他計算出的重量與大小的行星。
“真的沒有。”艾倫無奈地打開躍遷機傳回的所有探測數據,展示空無一物的軌道。
這時,展市長也來了,他的臉色和安德烈不相上下,默不作聲地快步走到顯示屏前,艾倫又給他放了一次視頻。
演算大廳除了安德烈的神經質的嘟噥聲,什麼其他聲音都沒有。
喬抒白覺得四肢無力,他既沒有完全接受他們這麼快能找回一個合適的居住地這好事,也不能接受美夢這麼快就破滅。
他看著安德烈幾欲發狂的眼睛,還有四周計算員一個個失魂落魄的臉,想了一會兒,轉頭對展市長說:“我去看看吧。”
展市長微微張了張嘴,喬抒白在他的眼中看到猶豫。
“人和無人躍遷機總是不一樣嘛,”喬抒白對他笑了笑,“我相信安德烈的計算,我也去那里看一眼。現在就去訓練室。”
展市長像是內心也很矛盾,想了片刻,說:“抒白,算了吧。慎之說得對,萬一有危險——不好瞞著他……”
“我是要先和展哥說一聲的。”喬抒白并沒有打算瞞著展慎之,只不過他覺得這是他們必須做的事,就像展慎之冒著危險下水,他也愿意為一絲幾乎看不到的希望,便去做一次如同死而復生的躍遷。
喬抒白給展慎之打了電話,展慎之聽罷沉默了一會兒,但沒有阻止,問喬抒白:“你決定了嗎?”
喬抒白說是,展慎之便說了好。
“我馬上就要出發了,”喬抒白想安撫他,不讓他擔心,很有信心地說,“可能比你還早回家呢。”
掛下電話,喬抒白來到訓練室,像吃飯喝水般熟練地穿上躍遷服,戴上康復劑注射器,把大腿勒得緊緊得,坐進躍遷機里。
上方的觀察室,安德烈整個人趴在玻璃上,讓喬抒白看得想笑。在產生恐懼之前,喬抒白迅速地按下了坐標,從錯誤的哈維塔星離開。
黑色的宇宙,遠方的金紅色的恒星。
總覺得自己已經習慣了,卻始終覺得難熬的死亡、虛弱。
喬抒白的胸口很癢,但咳不出來,怕一張口便是一座椅的血沫,強忍著睜眼,在迷蒙的視線中,他的確看見了與安德烈的計算圖紙不符合的,空無一物的軌道。
藍色的星球并不存在,只有一望無際的黑暗。
他摸索著坐起來,按下了巡航鍵,躍遷機繞著安德烈所說的軌道緩緩地滑行尋找,像在深海里尋找棉線似的,喬抒白四顧著,愈發感到迷茫。
滑行了許久,他停下來,面朝恒星的方向,確認探測器也沒有探測到任何有效的信息之后,也放棄了,打算要離開,就在要按下返航的剎那,如同出現了幻覺一般,喬抒白看見躍遷器前面板外的黑暗處,無端端出現了一塊半透明的圓形。
圓形憑空掛在宇宙空間中,好似綢緞,閃著光,柔滑地變幻著色彩,像是在掃描躍遷器,又過了幾秒鐘,圓形的主色調忽然成了綠色,顯示出【通過身份檢查,正在聯線】的字樣。
喬抒白真怕自己是精神不正常了,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臉,又搖晃腦袋,想再給自己額外注射一支康復劑,還沒來得及拿出針劑,那不斷變化著圓忽然變大了。
圓成了一塊半透明的顯示屏,屏幕上出現了一張中年女人的臉。
她像是匆忙趕來,趴在鏡頭前,穿著白色的西裝外套,精致地涂著裸色唇膏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微突的眼睛睜得很大,或許是想看清躍遷機里的人,她湊得離屏幕越來越近。
喬抒白看見她眼睛里泛起了淚水,便發現自己的視線也模糊了起來,臉上濕濕的。因為這是喬抒白永遠都不會忘記的,在挨打的時候每一次都會最想念的臉。
是溫柔的撫摸著他的,哄著摔跤了的他的,陪他讀繪本,玩游戲的,忙碌的,總對他有著無限的耐心的。
“……媽媽。”
--------------------
晚上好!
第十五章 媽媽
播放著哭泣的媽媽的臉的屏幕背后,黑色的宇宙像一張扭曲的紙,從中間撕開,露出被遮起來了的真正世界。
一顆藍色的行星出現在喬抒白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