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演算大廳燈火通明,冷氣打得很低。
喬抒白在門口的計算員那里簽了到,跟著展慎之走進去,恰好站在空調的風口,不由自主抱緊了手臂,一眼看見了人群中,和市政廳的官員們站在一起的,神情近乎恍惚的展市長,以及站在屏幕下,拿著計算本的安德烈。
展慎之應該也是緊張的,平時那麼不喜歡安德烈,這次也沒出言諷刺。靜靜站在喬抒白身邊,在人群的后方等待。
安德烈衣服皺巴巴的,頭發很亂,但精神抖擻,眼球有些神經質地轉著,大聲地問艾倫:“人怎麼還沒到齊?”
他精神如此亢奮,聲音如此之大,在嘈雜的演算大廳里,還是能從二十米外清楚地傳到喬抒白這里。
艾倫看了一眼簽到顯示,重要人員都到齊了,便打開音響,對著話筒道:“請各位安靜一下,現在由計算員安德烈解釋他的發現。”
“都知道,耶茨計劃很完善,曾經經過多次無人躍遷機的勘測,最原始的工程資料,都在超低溫凝聚的傳送引擎里保存。”
安德烈用簡單的語言說出令人驚駭的結論:“經過我的檢查,工程資料有被覆蓋的痕跡,兩顆行星的勘測報告,被調換了,調換的時間,在后期大審計結束之后,傳送出發之前。
“宇宙坐標復雜,修改的部分很小,負責這兩組勘探的數據組員,都沒有進入最后的耶茨計劃,所以修改難以被檢測到,一直沒人發現。現在的哈維塔星,不是耶茨計劃選擇的哈維塔星。工程文件里,另一顆行星的坐標被刪除了,但是我復原成功了。
”
安德烈將手里的計算本投射出全息效果,有兩名計算員關掉了演算大廳里的燈。
黑暗的大廳里,出現了一個直徑大約二十厘米的發著光的藍色球體。它看上去十分美麗,像一顆寶石,藍色的海洋與綠色的大陸,像地球的翻版,仿佛擁有最和煦的氣候與甜蜜的空氣。
“這才是真正的耶茨計劃首選行星,”安德烈宣布,“安德烈二號。”
“……”
安德烈又亂起名字,把喬抒白心中的激動驅散了少許。喬抒白看著那顆藍色行星,仍有些難以置信,不敢想象這普通深夜里奇跡般的好運降臨。
這時,艾倫走到喬抒白身邊來,低聲告訴他們,展市長要和他們說幾句,將他們領出了演算大廳,進入一間不大的會議室。
會議室里沒有其他人,等了兩分鐘,展市長和安德烈,以及三個市政廳的部長一起走了進來。
“抒白,”展市長看起來好像也還沒能完全接受驚人的事實,眉頭輕皺著,“事不宜遲,得麻煩你盡快出發。”
喬抒白剛想說沒問題,展慎之突然開口:“是不是能派艘無人躍遷機先去看一眼?”
幾人都看向他,展慎之臉上沒有波瀾,冷靜地問展市長:“如果修改工程資料的人就在那里,他怎麼辦?”
“我們只剩一臺無人躍遷機了,況且人和無人躍遷機還是有區別的,大不了抒白先離遠些,用太空望遠鏡拍攝——”安全部長開口插話反對,展慎之轉頭看他一眼,他愣了愣,又閉起了嘴,過了幾秒,忽然改了口,“先讓躍遷機去也是個好辦法,畢竟,抒白對我們來說太重要了。
”
“我可以先算無人躍遷機的路徑,”安德烈也說,“很簡單。”
展市長問了安德烈計算的時間,便定下了,先派無人躍遷機去安德烈二號外部勘探,確認安全后,再通知喬抒白前往。
從演算大廳走出來,喬抒白和展慎之去喬抒白的休息室。
輔樓和主樓的走廊是露天的,喬抒白很久沒在天蒙蒙亮時走到耶茨的室外,天幕有些淡淡的云彩,十分美麗。
他依然覺得不真實,停下腳步,站在走廊中間,對展慎之說:“展哥,我很怕我是做夢。”
展慎之沒說話,碰了碰他的臉。
他發現展慎之的手心里也有傷口,抓住展慎之的手,低頭看。
展慎之穿著短袖T恤,從手臂到手背,手心,都有細小的,長長短短的暗紅的痂。下水服的材料再堅韌,忍難以抵御腹魚的所有利刃,展慎之身上一些深而久的傷已經落了痂,成了淡紅色,或者銀色的疤。
展慎之不是永生人,他的傷口即便恢復,也總會留下痕跡。
喬抒白記得剛認識展慎之時,握展慎之的手,幾乎沒有繭,每一寸皮膚都很干凈,像在說,他是一名養尊處優的市長家里的大少爺,雖然是個警察,但是外勤很簡單,只需要為上都會區解決一些小問題,抓個小偷攔輛超速車,就可以登上新聞,更是從來沒有受過傷。
現在展慎之不顧下耶茨人的勸阻,次次都要下水,原本被看護得很好的身體便出現了許多傷疤。喬抒白覺得心痛,細細地撫著,從手心到手背,聽見展慎之問他:“不大好看,是嗎。
”
“不是,”喬抒白低著頭說,“想到以前,展哥的手比我軟好多。我還很嫉妒呢。”
“那沒辦法。”展慎之笑了,握住喬抒白的手腕,把喬抒白拉進他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