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勞工體們跪在他的四周,在幽暗的燈光下,用嘶啞的聲音唱起一首哀愁的歌,仿佛有這樣的歌聲,他的靈魂便能進入耶茨的地上,進入美好的天堂。
展慎之有些搖晃地站起,走近些,也在黑布旁跪下去。
喬抒白聽見展慎之膝蓋砸到地上的聲音,混在歌聲中,風又刮了起來。
唱完悼歌,在楊雪的極力要求下,展慎之去換下水服,她要檢查他有沒有受傷。
進帳篷前,展慎之看了喬抒白一眼,喬抒白便跟了進去。
地下城市的帳篷里,擺設十分簡陋,只有幾個鋼柜子,和一張彈簧床。
展慎之沉默地脫了下水服,喬抒白看見他手臂和胸前都有細小的傷口,沒了下水服的壓力,血珠便從傷口里涌了出來。
喬抒白走過去,抬頭看,展慎之的臉是蒼白的,閉了閉眼,低下頭,伸手環抱住喬抒白,頭埋在喬抒白的肩膀。他把喬抒白抱得緊極了,仿佛已經不知什麼是合適的力度,以一種一定很不舒服的姿勢,臉重重地貼著喬抒白,像要和喬抒白的每一寸都緊貼接觸。
喬抒白回抱著展慎之,聽見他幾不可聞的,告解般痛楚地說:“我救不回他……寶寶。”
第十章 守護者
帳篷里掛著的燈泡顏色,讓喬抒白想起摩區以前的春天。并不潔凈,但是四處可見一種和煦的鵝黃,非常溫暖。
展慎之放開喬抒白,撿起了放在椅子上的襯衫,默不作聲地穿上身,扣起扣子。這件屬于展區長的,熨得筆挺的白襯衫已經變得軟塌塌的,沾到了些污漬。
不過展慎之看起來絲毫沒有在意,穿戴完整后,和喬抒白一起走出去。
楊雪就站在門口,她穿著厚厚的麻灰色操作服,一夜沒休息好,透明頭罩后的臉色泛著白,雙手交握,一副緊張的模樣,追著展慎之問:“慎之,你還好嗎?”
展慎之說“還好”,她吸了一口氣,剛想說話,陡然看見從他襯衫內部透出來的血痕,緊緊抿住了唇。
亦步亦趨地跟著展慎之走了幾步,她又在在后頭說:“慎之,我們去實驗室檢查一下。”
“小傷。”展慎之神色淡漠,微微回頭告訴她。
她依然堅持:“第一次下水,必須檢查。”
展市長也幫她說了句話:“檢查還是要做的,你總不想無緣無故交代在這里吧。”
好在其他區域暫時沒有新的受攻擊情況,于是,在所有人的勸說下,展慎之上了飛行器,回到了地面。
展市長先回辦公室,喬抒白便陪展慎之去了楊雪的實驗室。楊雪給他處理了傷口,做全套的身體檢查。
檢查結果還不錯,除了身上不計其數的小傷口之外,沒有其他問題。
楊雪戴了一副眼鏡,一邊看著電子報告,一邊拿出一盒新的消毒片和涂抹藥劑,先要給展慎之,手送到半空,又掉了個頭,遞到喬抒白面前。
她沒看喬抒白,好像有些僵硬地對喬抒白說:“抒白,你替他記著些,好好消毒擦藥,別像上次燒傷一樣,過了半個月才好。”
“什麼燒傷?”喬抒白心里一驚。
“好久了,”楊雪說,“不知道你記不記得,他還在下都會警局的時候,帶突擊隊和新教民區運非法致幻藥的人起沖突那一次。
他被激光槍燒傷了,不肯好好涂藥……”
“不用說這麼清楚。”展慎之忽然打斷她,伸手把藥劑截了下來,而后轉頭對喬抒白說:“我們回去吧。”
展慎之應當是疲憊的,但眼神很清醒,身上還留有些血腥氣,說話時面無表情,將兩盒藥抓在手里。喬抒白總覺得展慎之快堅持不住,也想盡快陪他休息一會兒,點了頭,跟在他后面。
等展慎之先走出檢查室的門,喬抒白才回頭給憂心忡忡的楊雪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楊雪愣了一下,對他露出了一個有些別扭又感激的笑。
由于摩區太遠,他們先回展慎之在上都會區的公寓。
喬抒白很久沒去了,剛設定完目的地,車開了不到半分鐘,展慎之便睡著了。
天完全亮了,天幕是湛藍的,今天沒有云。
仿生和平鴿環繞都會區飛翔,在尖頂建筑周圍盤旋著,耶茨醒來了,但仍是安靜的。
轎車的座椅對展慎之來說其實有些小,他睡的姿勢很局促,像電影的慢鏡頭似的,展慎之的頭慢慢地向喬抒白這邊靠過來,最后倚到了喬抒白的肩膀上。
喬抒白聞到展慎之身上消毒水混著水泥的氣味,看著他發皺帶著臟污的白襯衫,忍不住伸手,很輕地摸了摸他的臉頰。
展慎之胡茬長出了一些,摸起來有點粗糙,泡過水失了血,皮膚是微冷的。
喬抒白萬分小心地低頭看,又輕輕碰了碰展慎之的睫毛。展慎之的睫毛比喬抒白的硬很多,大概實在是累了,全然沒有醒,像一種在睡著時很無害的大型動物,讓喬抒白想像展慎之保護其他人一樣,也做展慎之的保護者。
十分鐘也好,守著他睡一會兒。
不過車在公寓樓下一停,展慎之就睜開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