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慎之才抬眼,問她:“阻止什麼?”
楊雪愣了愣,說:“阻止他攪亂新教民區。”
展慎之想了想,還是對她笑了笑,反問:“新教民區現在不亂嗎?”
她便不說話了,低頭拿著手機,不知在看什麼,展慎之沒在意。
無人機的探照燈在室外轉來轉去,展慎之想開口對楊雪說,謝謝你的等待,我不打算做復原了。
他甚至又開始考慮,如果再將情感去除,是否痛苦也會消解。
這時候,楊雪突然輕叫了一聲,有些驚慌地說:“喬抒白的監視器和數據庫斷連了。”她站起來,看著展慎之:“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連珠炮似的說:“我這里看不見畫面,只能看到原始的代碼……監視器好像損毀了。”
展慎之反應了兩秒,拿出手機,發現喬抒白的監視器真的斷連了,他調出了最后十分鐘的視頻,看見喬抒白站在公寓洗手池的鏡子前。
喬抒白的上半身裸著,頭發微濕,面無表情地看著鏡子,眼周有很淡的紅色。
他的皮膚白得像紀錄片中的白雪,是耶茨沒有過的東西,可能剛洗過澡,鏡子上還殘留有少許霧氣,站了一兩分鐘,霧氣散開了,他便微微傾身,湊近鏡子,左手的手指搭在鎖骨中央的皮膚上,閉起眼睛撫摸、按壓著。
按了一小會兒,他睜開眼睛,抬起右手,展慎之看見他手里握著一把很小的刀。
這把刀看起來正適合喬抒白使用,深藍色的刀柄,柄頭鈍平,刀鋒閃著銀光,看起來很鋒利。
喬抒白拿著刀,在空中停了幾秒,將刀尖靠近自己的皮膚,慢慢地刺進了剛才撫摸過的地方。
深紅色的血立刻涌了出來,一股股地順著他的胸口往下滑,也落在洗手池里,展慎之覺得自己的胃緊縮成了一團,抓著手機的手幾近脫力。
可能是痛,喬抒白的手微微停了停,但表情仍沒有什麼變化,過了幾秒,他重新繼續劃著圈,將那塊肉生剜了出來,掉在洗手池里,屏幕模糊成了血色的一片。
展慎之聽見了喬抒白開了水龍頭,還聽見手指摩挲著肉的詭異的聲音,沒多久,屏幕亮了一些,喬抒白好像把監視器從肉里找出來了。
水流聲停了。
監視器還儲存了一些電,拍攝了最后的畫面。最初,角度對著喬抒白的腰,但喬抒白微微彎下了身,趴在洗手池前盯著攝像頭。
他鎖骨間的血洞還在流血,順著他的小腹,淌到監控拍不到的地方。
喬抒白的眼神沒有一點溫情,好像全是恨意,吞沒了所有曾對展慎之展示的羞赧與喜悅,右手反拿著刀,做了兩個像嘗試用力的動作,緊接著用刀柄砸了下來,一聲脆響后,畫面黑了,監視器失去了所有信號。
楊雪站在展慎之身邊,忽然發出類似干嘔的聲音。
展慎之抬頭看了她一眼,她一手撐著桌子,一手捂著嘴,滿臉恐懼與厭惡。他禮貌地問:“怎麼了?”
楊雪搖著頭,像很想把自己從覺得惡心的畫面中甩離。
展慎之等了她一段時間,等她收起夸張的表情后,對她說:“我考慮好了,幫我做復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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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綁架小狗
夜里,喬抒白發起了高燒。他全身燥熱,雙頰滾燙,胸口的紗布被血浸透了,沉甸甸地壓在他的皮膚上。
被炎癥和死亡圍繞著,他感到一種恍惚的欣慰,仿佛他割去了監視,也割去了謊言。
既然如此,他就能夠獲得新的一生。
在這樣的期待中,喬抒白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精神不濟地幻想著改變既定的事實,抵達幸福的彼岸的每一種可能。最終卻還是得出了悲傷的結論:不論如何,他總是他自己。
那個正義的執行人的人格太崇高,身份太遙遠,而他還不夠卑鄙,不夠成功,所以現在沒有本事占有。
早晨八點,喬抒白才入睡沒多久,弟弟打來的電話又將他吵醒:“阿浩的基因信息掃描完成了,已經發給安德烈。”
“好,辛苦你了。”喬抒白說完,發現自己的聲音啞得恐怖。
“是不是吵醒你了?”弟弟音色雖然和陳霖一樣,和喬抒白說話時,卻顯得有溫度得多,“等把阿浩也換掉,你就可以來新教民區和我們一起了。”
由于進行過開箱主人認證的緣故,弟弟原本堅持把喬抒白稱為“您”,喬抒白糾正了很多次,才改為“你”。
喬抒白昏昏沉沉的,“嗯”了一聲,掛了電話,發現展市長的助理找他,給他留了言,問他:【前天晚上下都會區械斗結束后,你和展警督有沒有聯系?】
喬抒白瞇著眼盯了半天,才把字讀全。
喬抒白勉強地坐起來,手拉開床頭柜的抽屜,找出僅剩的一支復原劑,把注射器按在大腿上。
他不是什麼少爺小姐,有很多事得做,沒有時間奢侈地浪費在痛苦和發呆。
復原劑注入肌肉,還沒來得及感受到尖銳的疼痛,傷口已經開始愈合。
發著燙的額頭和臉頰降了溫,喬抒白低頭摘掉浸滿過血的紗布,看見紅色腫大的傷口慢慢坍縮,變得平整,最后只剩一片光滑而蒼白的皮膚,和殘留在皮膚上的血與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