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展慎之占有了他的身體,又辜負了他們的承諾,而且喬抒白出身不好,沒有社會地位,展慎之不照顧他,就沒人能照顧他了。
展慎之思索許久,卸下少許防備,對喬抒白說:“我們在暮鐘道見面的時候,你好像已經知道我被格式化的事了,楊校長找過你?”
他想知道楊雪對喬抒白的說辭。
沒想到喬抒白卻睜大了眼睛:“楊校長?我不認識。”他猶豫了幾秒:“……是展市長找我的。”
“展市長知道我們在一起之后,就來找我。他侮辱了我一通,告訴我,你是人類和勞工體的混血,情感可以被格式化,馬上就記不得我了,我和你是不可能的。又拿我以前當線人的事威脅我,逼我繼續在何褚手下,給他做臥底。”
展慎之怔了怔,驟然反應過來喬抒白話語間的意思——楊雪替展慎之做了格式化處理,但決定是展慎之的父親做的,楊雪只是執行。
在上都會戰術與科技學校的十年中,楊校長總是給展慎之一種暗示,她和展慎之父親的交情并不深,展慎之可以完全信任她。
展慎之還在學校時,楊校長給了他實驗室的進入許可,像母親一樣關懷展慎之。她是展慎之唯一敬重、愿意訴說心事的人。展慎之也的確同她說過許多次,他認為父親身為耶茨唯一的永生人,卻不愿好好治理城市,成日缺席政務,乘坐私人躍遷飛船回地球,只為討好那些遠在宇宙另一角落的政要,不是合格的市長。
那時楊雪同意了他的看法,她說她認同“耶茨需要更好的長官”。
原來這些并不是真的,楊雪也只不過是展市長的一名忠誠下屬。對她來說,展市長的命令,比展慎之的意愿優先許多。
展慎之心中生出一種悲涼的憤怒,這怒火很淺,薄薄一層,覆蓋在他的心臟上,就像他其實并不意外。
楊雪只是給他上了一課:只要他的父親還是市長,他還是被父親的羽翼覆蓋著的展慎之,便沒有誰是他能真正信任的。因為他根本不足以強大到使人交付信賴,除了——展慎之將目光轉向身旁那個瘦小的人。
喬抒白看著地面,不知他信了幾分,正發著呆,忽然聽見展慎之開了口:“給我做格式化處理的人,告訴我,你瞞著我殺人。”
“我當然沒有,”喬抒白抬起頭,仗著展慎之不知道自己是永生人,義正詞嚴地撒謊,“要是我真的殺人,展市長大可以把我抓起來,怎麼不把我關去監獄呢,殺人是犯法的。”
展慎之的表情很復雜,沒有說話。
喬抒白揣測著他的心情,靠近他,關心地問:“展警督,他們格式化你,是經過了你的同意嗎?”
展慎之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沒有,騙我說醫療艙是檢查身體的新儀器。”
喬抒白立刻道:“那他們才是騙你。”
展慎之“嗯”了一聲,面容變得很平靜,近乎于漠然。
他看著喬抒白,突然叫他的名字:“你為什麼還愿意做我的線人?”
喬抒白愣了一下,心想,這果然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展少爺會問出來的問題,笑了笑:“我要生活啊,我又不是你。不是前天晚上都跟你說了嗎,何總要是知道你不喜歡我,我對他來說就沒用了。
”
“而且展市長也沒有不讓我做你的線人,”喬抒白告訴他,“他下午給我打電話了呢,只警告我別勾引你——”
“——你以前勾引過我嗎?”
展慎之問題如此直接,表情卻很正經,喬抒白被他問得愣住了,有點結巴地說:“我,我沒有。是你先……”
喬抒白不知該如何去描述過去,好像夸張的語言都不怎麼合適,可樸實地去形容,又很蒼白。
展慎之最等不及,追問:“我先怎麼?”
喬抒白只好干巴巴地說:“你先對我很好,給我錢花,抱著我睡覺,說喜歡我。”
“是嗎?”展慎之好像買賬了,語氣里出現了一種在喬抒白看來可笑的、未經世事的天真,一知半解地問喬抒白,“那你也很喜歡我嗎?”
喬抒白看了他半晌,在他起疑前開口。
“當然很喜歡,不是都說了嗎,我們在談戀愛,”喬抒白的臉上有淡淡的紅暈,看著展慎之,埋怨,“你說前哨賽之后會回摩區找我的,你也沒有來。”
喬抒白看起來很不開心,好像他們真是一對曾經很相愛的情侶,但展慎之把所有誓言都忘了。
展慎之想了許久,靜靜在心中做了決定。
他抬起手,想先盡一個男友的職責,去碰碰喬抒白的臉,但他發現自己并不知道怎麼碰,因為喬抒白的臉太小,也太漂亮,像一件精致的人偶玩具,仿佛展慎之稍加用力,便會損壞他的面容。
甚至不禁讓展慎之想,這麼纖瘦的身體,是怎麼承受那麼多次激烈的情事的。
喬抒白注意到他的動作,眼睛睜大一點,看著他,問:“怎麼了?”
他的瞳仁又大又黑,靠近展慎之少許,展慎之聞見他身上的淡香,看到他的手也抬起來,試探地搭在展慎之的手背上,問:“你想起什麼了嗎?”